周天子为什么同意三家分晋
公元前403年,曾是中原霸主的晋国在一场内乱中被瓜分了,原本属于晋国大夫的家族赵家、韩家、魏家均派出了使者来到洛阳城拜见周天子,请求周天子正式册封三家为诸侯。周天子陷入两难。若承认其诸侯地位,则乱了礼制,更坏了周天子之尊严;若不承认,亦无法改变其事实,同时又三面树敌。早已名存实亡的周王室最终还是承认了三家的诸侯地位。到底周威烈王打的什么算盘?其中却充满了明争暗斗。这个事件也是周天子和诸侯国的最后一次政治角力。
一、周王室和诸侯国的政治角力从来没有停止过
周朝建立的时候,从体制上就先天不足。在商末时期,商朝对所属方国的控制权要远远高于后来周朝对诸侯国的控制。因为,周打败商王朝并不是完全靠自己的力量,周不过是个带头大哥,这也是周王朝从建立开始,就必须分封天下的原因。不过,周王室还是有不少私心的,他把周的王族和权臣分封到各地以制衡天下诸侯。从那时开始,周王室和诸侯国之间就开始了明枪暗箭、勾心斗角。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一)西周时期
西周时期周天子直接控制的区域相当于今天一个中等省份的大小,但仍然对所有诸侯国有碾压式的优势。周初分封周王室子弟比较多,比如周公旦封在鲁,邵公望封在燕。这些同姓诸侯分布在全国各地,对监视和控制整个国家产生了非常大的作用。但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意外,武庚叛乱的时候,背后就有管、霍、蔡三个周成王的叔叔教唆和支持。但是,其实力和周朝的中央军对比还是有较大差距的。况且又有鲁、齐等诸侯相助,武庚叛乱很快得到平息。
随着各诸侯国实力的增加,周天子和诸侯之间的矛盾也开始显现出来。正如周夷王烹杀齐哀公一事,正是反映周王室对诸侯国的控制力在减弱,否则也不用如此之手段将齐哀公骗至王城杀掉。而各诸侯之间不ti听天子号令,互相征伐之事也时有发生。不过,西周二百年,无论周王室和诸侯之间有何矛盾,周天子仍然能够对各诸侯国产生足够的影响力。这个时代,周王玩棋局,诸侯作棋子。
(二)春秋时期
自从平王东迁之后,周王室已不在具备主导天下的能力。原本有周天子直接管辖的关中地区,由于西北异族入侵,弄成了一团乱麻,最终不得已封给了秦。这个时候以洛邑为中心的周王室辖区甚至没有一个中型的诸侯国大。
“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
这个时代,周天子对诸侯已经没有了影响力,而是诸侯往往打着周天子的旗号,为自己谋利。齐桓公的霸业就是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登上霸主之位的。春秋时期,诸侯玩棋局,周王作棋子。
(三)战国时代
战国时代,天下诸侯眼里已经没有了周王室,各国诸侯纷纷称王。高兴时,可以把洛阳周王城作为一个聚会场所,酒足饭饱之后还玩弄一下九鼎。秦武王嬴荡就是为了举王鼎向天下示威,而被王鼎活活砸死的。周王想安身立命,还得不停给诸侯国送胙肉行巴结逢迎之实。这个时代,周天子只能自娱自乐自称天子,在诸侯眼里,就是个中立小国。
总结下来,这三个时期,周天子和诸侯的角力有三个不同的方式。西周时,诸侯不听话,周天子号令天下——打;春秋时期,周天子在各诸侯国找平衡、求生存;战国时代,周王室向诸侯攀附献媚,祈求保护。
二、承认“三家分晋”是周威烈王为周朝续命的举动
历史上把“三家分晋”作为战国时代来临的重要标志。这是因为三家分晋之后,周王朝的王制被破坏了,因为韩、赵、魏三家均为晋国大夫而拥兵自立,天子还同意了。司马光在《资治通鉴》开篇就讲到了这个不耻之举。
周室微弱,三晋强盛,虽欲勿许,其可得乎?是大不然。……不请于天子而自立,则为悖逆之臣。天下苟有桓、文之君,必奉礼义而征之。今请于天子而天子许之,是受天子之命而为诸侯也,谁得而讨之!故三晋之列于诸侯,非三晋之坏礼,乃天子自坏之也。
司马光认为,如果当时有像齐桓公、晋文公一样的诸侯国,一定会替天行道,举旗讨伐。可是你周天子承认了,这让天下诸侯还怎么去兴兵讨伐?所以,破坏礼制的不是韩、赵、魏三家,而是你周天子。其实,我们要是从当时的时局出发看待这个问题,司马光就是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事后诸葛亮。
(一)周威烈有反对分晋的意愿吗?
自东周开始,周王的实际权力已经被诸侯国的霸主取代了。打着周天子的旗号号令天下诸侯时间最长的正是晋国,也是最直接威胁王权的诸侯。所以,周王不没有多大支持晋国的意愿。这样一个强大的诸侯国被一分为三,彼此还能互相制衡,本来就是周王室所乐见的。同时,参与中原争霸的大国中,齐国、楚国、秦国一直都视晋国是霸业的主要对手,同样也没有人愿意一个强大的晋国还矗立在中原地区。周天子即便要维护王制,不同意三家分晋,恐怕也得不到天下诸侯的支持。所以说,周威烈王主观上是支持分晋的。
(二)周威烈王有能力反对分晋吗?
我们都知道周王室衰微,能直接管辖的地盘也就是洛阳及周边很小的区域,周王根本没有力量和任何一个诸侯国进行军事角力。如果周王不承认三家分晋,那么韩、赵、魏三家就不存在吗?答案是否定的。韩、赵、魏三家是既成事实后让周天子追认的。周王如果对着干,不但改变不了事实,还会增加三个仇家。况且洛阳城位于这三家的夹缝当中,这三个泼皮随便派出一彪人马就可以攻下洛阳城。
周威烈王打什么主意已经很清晰了,知道不可为,咱就不为。三家分晋之后,天下诸侯的力量重新趋于平衡,周天子仍然可以借此局势实现制衡策略。由此看,司马光批评周王根本没有道理,他在《资治通鉴》开篇所发的一通飚,不过是想借强调封建社会的三纲五常体制,向宋朝皇帝献媚而已。
三、周威烈王想枯木生花的小算盘
东周早期发生过一件事,曾让周王室脸面无存。那便是“郑庄公箭矢伤王”事件。当时征讨郑国的还是周桓王集结天下诸侯去的,但导致的结局是,没有诸侯国愿意出全力,周桓王被乱军中的这一箭射掉了尊严。之后,周王室在诸侯战乱中自求生路,独留一个天子的名号而已。
后来,楚庄王北上争霸,打着“勤王”的旗号观兵于周疆。更发生了历史上著名的“楚庄王问鼎”事件。不过,周王室当时应对策略还是可圈可点。知道只要承认了楚国的诸侯地位,就不会给中原各国过多口实,为楚国北上中原提供了便利,不但可以制衡北方大国,同时还可以以天子的姿态做出“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的训诫。可以说,为了周朝能在夹缝中生存,历代周天子都要和诸侯勾心斗角。
本来根据周朝礼制,诸侯三年要去朝拜一次周天子。可是到了春秋末期,诸侯王基本不会再去朝拜周天子了,往往是派个大夫去。去的目的根本不是朝拜,而是一次天下诸侯国的外交活动。在这种背景下,晋国发生了内乱,三个大夫最后把晋国瓜分了。而且这三家都派使者去见周天子,要求承认诸侯的地位。要知道,承认三家诸侯地位,谁最紧张?一定不是周威烈王,因为承不承认都无法改变事实。但是,这里有个后手,当时大家没有反应过来,事后天下诸侯才发现被坑了。
春秋这个时代,大家还是对周王有些该有的尊重的,无论什么目的,周王依然可以以天子的名义帮你办,这样阻力就会小很多。所以三家分晋、田氏代齐才会去请求天子册封。但正是周天子手里掌握着哪怕是名义上的“代天册封”的权力,也正是周王室能和诸侯国角力的唯一武器。我们试想,三个大夫最后把晋国瓜分了,周天子承认了。那么,这是向天下诸侯的大夫们传递什么信号?这些势力较大的家族,会不会有一天把国君给取代了,或者也像三家分晋一样瓜分了?最后也能得到周天子的承认?对于各国诸侯来说,这可是周威烈王给他们挖的一个大坑。
周威烈王的小算盘是:天子承认了三家分晋,就给天下诸侯一个巨大的压力。这也就意味着,诸侯国要先管好自己家里的大夫们。如果你们没有管好,他们将来打下一片江山,我照样可以承认。周王室承认三家分晋之后,各诸侯国也感觉到了危机,马上恢复了向周天子朝贡。先确立自己诸侯国国君的地位为周王室认可。
但是,周威烈王的小算盘还是打错了。17年后,田氏代齐,周安王又效仿他父亲的方法,册封田齐的诸侯地位。天下诸侯一定是又恨又怕,于是,公元前年334年,齐、魏两国“徐州相王”,互相承认对方和天子一样的爵位。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天下诸侯纷纷称王。自此,周天子彻底失去了“代天册封”的权力,也失去了天子的名分,彻底沦落为一个小国的国君。
历史上的“三家分晋”不是一个简单的诸侯国分裂,实则周王室和天下诸侯都心怀鬼胎、暗潮涌动。承认韩、赵、魏三家的诸侯地位,暂时替周王室缓解了压力,但同时又刺激了诸侯的痛楚,周王朝终究未能出现回光返照,最后被秦所并。
天子封侯为奉周,家臣叛国亦不纠。时光不随前人愿,空留愚智照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