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在铁槛寺办了什么事
王熙风为主持秦可卿的丧事,在水月庵歇息。老尼姑净虚趁众人散去之机,和凤姐做了一笔肮脏的交易。老尼是精通世故之人,她一开口便说:“我正有一事,要到府里求太太,先请奶奶示下。”净虚是贾府的常客,有事要求王夫人,为什么不直接去贾府见王夫人,反而先请示凤姐?这一句话,说明她深知封建家庭尊卑的礼教,对王夫人先表示虚伪的尊重,又表示了她对凤姐的奉承。她对贾府的内幕了如指掌,掌管家政大权名义上是王夫人,实际却是凤姐。但她不敢轻率从事,打着求太太之名,实则探探凤姐的口风。
净虚未叙事之前,先来一句“阿弥陀佛!”把自己扮装成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仿佛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在行善积德,成人之美。可是她的行动,就是对她最大的讽刺。一个出家的老尼,居然卷进红尘中的一起解除婚约的案件之中。净虚对案情的介绍尽管口吐莲花,娓娓道来,也掩饰不住她在颠倒是非。她首先极赞张家的富,是个“大财主”,又是她的“施主”,用巧言把张家爱财贪势,主动退亲,另选高门这一实质轻轻掩过,说成是被动的,张家与守备两家打官司的责任在守备家。
因守备家“听了此信,也不管青红皂白,便来作践辱骂”,并“打官司告起状来”,守备家多么横蛮无理!张家被逼“急了”,“赌气偏要退定礼”,张家多么值得同情啊!老尼说到这里,毫不讳言地说出张家托人进京找门路,找的当然是她了。净虚的一番混淆黑白的介绍,其目的在于说明自己为张家找门路是一种路见不平、拨刀相助的义举,意在从感情上先打动风姐,把风姐拉到自己一边。然后马上献出她的机谋,利用贾府与长安节度使云光的关系,去一封信给云光,求云光出面逼守备退亲。
老尼深知凤姐是爱财如命,贪婪无厌之人,所以最后推出一张王牌——事成之后,“张家连倾家孝顺也都情愿”。言下之意,风姐可得一笔很大的贿赂。净虚老谋深算,而凤姐也有一万个心眼,当然一眼便看穿老尼的虚实:受了张家的贿赂,急于事成。风姐便抓住老尼焦急的心理,先说“这事倒不大”,以此炫耀贾府的权势和自己通天的本领,使老尼觉得有指望,高兴之情油然而生。接着说:“只是太太再不管这样的事。”话锋一转,堵住了老尼找王夫人的路,巧妙地把事情引到自己的身上。
果然不错,老尼忙说:“太太不管,奶奶也可以主张了。”凤姐平时挖空心思分斤掰两地聚敛钱财,现在对送上门来的一堆白花花的银子,能不动心吗?但她从小便有“杀伐决断”,深懂以退为进,欲擒故纵的战术。所以,她不马上答应老尼,她要给老尼迎头一盆冷水,使老尼由失望而焦急万分,然后不得不拿出大价钱。只见凤姐轻松愉快地笑着说:“我也不等银子使,也不做这样的事。”表明她不稀罕银子,也不做这种缺德之事。这一高招儿果然把净虚给镇住了,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但是,这个老奸巨猾的老尼也是深通兵法的。她深知风姐好胜心强,请将不如激将,因此说:“张家已知我来求府里,如今不管这事,张家不知道没工夫管这事,不稀罕他的谢礼,倒象府里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的一般。”这正中了凤姐下怀,只见她“发了兴头”,对净虚说:“你是素日知道我的,从来不信什么是阴司地狱报应的,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你叫他拿三千银子来,我就替他出这口气。”面对一个佛门信徒老尼,居然说出不信神鬼,不怕阴司地狱报应的衰渎神明的话,真是胆大包天。
其实,净虚又何尝信神鬼,如真的相信,也就万万不敢做这种破坏别人姻缘,贪脏受赂伤天害理的事。净虚和风姐在这点上,可称为“知己”矣。凤姐不信鬼神,封建迷信的绳索对她就失去了束缚力。她也不怕官府,甚至能玩官府于股掌之中。更不怕社会舆论。所以她唯我独尊,任性妄为,肆无忌惮,“我说要行就行”,一付霸王似的面孔。而行与不行的动因,就是金钱和权势。于是,她撕去一切假面具,赤裸裸地提出要三千两银子作为交换条件。净虚见勾结已成,自然喜不自禁,一迭连声地答应。
凤姐真不愧为大家奶奶,看到银已到手,便又忘不了自己的贵族身份,先做嫌子,后立牌坊,即使在净虚面前,也不忘记伪装打扮一番,说一通冠冕堂皇的话以遮羞。先是贼喊捉贼:“我比不得他们扯蓬拉牵的图银子”,说这三千两银子是给小厮们做路费,使他们得些“辛苦钱”,而自己“一个钱也不要他的”。凤姐这一着,就把自己洗涤得干干净净,而且为自己贴上了金。多么贤惠的少奶奶,待下人宽厚仁慈,真可谓恩泽如雨露,草木皆沾了。其实,这三千两,是一个也不会从风姐手中漏出去的。
说了这话,凤姐大约自己也感到不能自圆其说,于是来个自我炫耀:“便是三万两,此刻我也拿得出来。”真是财大气粗,象这样的豪富,还会图别人的银子吗?不由净虚不信。这是以财势来压倒净虚。其实,净虚也心领神会,她只求事成,并不理会凤姐这番话是否自我标榜。因此,抓住时机,催风姐马上办理,并吹捧凤姐如何能干,从关怀的角度劝凤姐“保重金体”,使得凤姐越发惬意,竟不顾疲劳,与老尼攀谈起来。作家把一场肮脏的幕后交易写得多么精练。交易双方,只有两个人,两方面的对话也不多,但双方的丑恶灵魂却揭露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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