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记》体现了汤显祖什么创作思想
《枕中记》中借枕引卢生入梦的是道士吕翁,文中仅仅以“道士有吕翁者,得神仙术”描述他。卢生梦醒之后,吕翁则以“人生之适,亦如是矣”之语引导于他。卢生对“宠辱之道,穷达之运,得丧之理,死生之情”产生了较深感悟,之后便“稽首再拜而去”。吕翁这一角色虽然充满道教色彩,但其对卢生的感化却是随缘式的,卢生到底因之产生多少变化也是不确定的。
到了《邯郸记》中,汤显祖把道士吕翁改写成了上洞八仙之一的吕洞宾。吕洞宾感化卢生亦不是随缘式的,而是有明确目的的:于赤县神州再觅一人,来供扫花之役。
吕洞宾先是在岳阳楼经历了一场失败,之后在青气指引下来到邯郸道,最后得遇有“相貌精奇古怪,真有半仙之分”的卢生。卢生“沉障久深,心神难定”,吕洞宾为发醒卢生,便通过枕头设置了黄粱一梦。
到了《生寤》一出中,在得知几个儿子是“店中鸡儿狗儿变的”,妻子崔氏是“胯下青驴变的”,君王臣宰不过是“妄想游魂,参成世界”之后,卢生终于意识到:人生眷属,亦犹是耳。
到了《合仙》一出中,卢生仍以“前唐朝状元丞相赵国公卢生”自居,六仙则依次责问卢生:甚么大姻亲,太岁花神,粉骷髅门户一时新。那崔氏的人儿何处也?你个痴人……甚么大关津,使着钱神,插宫花御酒笑生春。夺取的状元何处也?你个痴人……甚么大恩亲,缠到八旬,还乞恩忍死护儿孙。闹喳喳孝堂何处也?你个痴人。
在众仙的责问和教导之下,原本为功名想得成痴的卢生最终“再不想烟花故人,再不想金玉拖身”。不难看出,道教因素在《邯郸记》的整体叙事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重要。
《邯郸记》的结表面结构为梦前—梦中——梦后,深层结构则为卢生痴迷—卢生历世—卢生醒悟。《邯郸记》亦由此成为一部道教度脱剧,而非《枕中记》式的游历故事。
在《和大父游城西魏夫人坛故址诗序》中,汤显祖曾这样写道:家君恒督我儒检,大父辄要我仙游。由此不难看出,在汤显祖所接受的家庭教育中就存在出世与入世思想的交织碰撞。
而汤显祖所生活的时代,明朝已渐渐步入晚期,早已不复开国时的辉煌鼎盛。晚明思想界更是发生了天崩地解之变,阳明心学成为了能与程朱理学抗衡的显学。
汤显祖一生中最为欣赏的三人,有两个是心学传承者,一个为禅宗大师,再加上自身的黑暗体验,他的思想无疑会更加倾向于出世。由此,也就不难理解《邯郸记》的深层结构为何会是一部道教度脱剧。隐逸出世,是汤显祖个人最后的抉择,是其出世思想与入世思想缠斗半生的结果。在《南柯记》中,也能发现相似的结构。
但值得注意的是,《邯郸记》并非一昧地宣扬消极避世。卢生开河三百里之后铸镇河铁牛;拓土千里之后削石记功云:大唐天子命将征西,出塞千里,斩虏百万,至于天山,勒石而还,作镇万古,永永无极;这些情节虽具有一定的讽刺意味,但却也体现了汤显祖本人的救世理想。
事实上,即是在经历了一系列打击,对现实有了极深的黑暗体悟之后,汤显祖也没有放弃成为一个好官的理想。
在出任遂昌知县的时间里,汤显祖不畏豪强为官清明,关注民生疾苦消灭虎患,同时还建了射坛和书院以教育民众。遂昌民众有感于汤显祖“在平昌(遂昌)四年,未尝拘一妇人。非有学舍城垣公费,未尝取一赎金”之行,在书院中为汤显祖建立了生祠。当然,汤显祖并未在遂昌任上实现自己的救世理想,要不然他也不会急于弃官归家了。
不可否认,《邯郸记》是四梦中“主情”思想最弱的一部,同时还以度脱结构表现出了强烈的出世思想。但《邯郸记》中的救世理想和现实批判都和汤显祖的亲身经历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汤显祖并非单纯的消极避世者,《邯郸记》也并非单纯的消极避世之作。因为那个时代,尚未出现希望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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