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宓是如何成为洛神的
最有名的故事是一女乱三曹。据说曹操要大屠邺城,让人把甄氏叫过来,结果别人告诉他你儿子已经捷足先登了,曹操恨恨地说:“我辛苦打袁绍不就是为了她吗?”用曹操父子的争风吃醋来侧面证明了甄宓的美貌。
孔融这个刻薄的家伙还出来打趣曹操,给曹操写信调侃:“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把曹操比作周武王,把甄氏比作妲己,把曹丕比作周公,曹操还一脸雾水,我怎么没听过这个故事?孔融说:“你不用听说过,你们家正在上演。我从你们家的事上推断出来的。”
对后世影响最大的故事是曹植,就在甄氏死掉的第二年,曹植从洛阳回封地,经过洛水的时候,遇见了洛神宓妃,写下了一篇《洛神赋》,对洛神的美貌进行了有史以来最详尽的描绘,他也表达了自己的爱慕之情,但人神道殊,两人最后只能分别。
本来这就是曹植对洛神一篇想象之作,在他之前,许多文人都表达过对洛神的向往。
例如屈原在《离骚》里说:“吾令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解佩纕以结言兮,吾令謇修以为理。”屈原为了得到宓妃,让雷神丰隆乘云去找,让謇修(伏羲手下的臣子)去做媒。
《 淮南子》里对成仙后的想象是:“妾宓妃,妻织女”,张衡在《思玄赋》里让“载太华之玉女兮,召洛浦之宓妃”,要让宓妃过来服侍自己。最绝的是杨雄,他从宓妃的美貌里看出了红颜祸水的意思,在《羽猎赋》里竟然要“鞭洛水之宓妃”,在《甘泉赋》里他也要“屏玉女而却宓妃”。这显然是一个渣男求之不得后的变态心理(当然更高级的解读是为了讽谏)
从这个角度来看,曹植写《洛神赋》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不过是文人对神女的意淫而已,但是他写得太好了,成了千古佳作,偏偏又写在甄氏去世不久,于是大家就把甄氏和宓妃联系起来了。
唐朝李善在注解《昭明文选》的时候讲了一个故事,当年攻陷邺城的时候,曹植就喜欢上了甄氏(事实上那一年他才十三岁,够早熟的),但哥哥已经得手,他只能弹琴寄相思。
等到后来甄氏死去,曹丕竟然把甄氏生前一个枕头送给曹植。曹植带着这个枕头回去了,走到洛水边,甄氏出现了,说这个枕头是我嫁给曹丕前送给他的,今天送给你,按说我应该来自荐枕席,一补生前遗憾,但是我被郭后杀死,死状太惨,不忍让你看见。“说完就不见了。
于是曹植就写下了《感甄赋》,把甄氏比作洛神。后来甄氏的儿子魏明帝曹叡觉得这个题目太露骨了,对妈妈的名声不利,于是就改成了《洛神赋》。
这个故事显然也是在抒发对甄氏之死的同情,但这个把甄氏和洛神联系起来的点子太妙了,再加上曹植《洛神赋》的太过著名,这个故事就此发酵起来,一个才高八斗却郁郁不得志的王孙,一个艳绝天下却被构陷惨死的后妃,这两人之间的故事想想就让人充满了同情,于是这个故事就越来越多。
李商隐在诗里就不止一次提到这事,“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无题》)“宓妃愁坐芝田馆,用尽陈王八斗才”(《可叹》),“君王不得为天子,半为当年赋洛神”(《东阿王》),在他笔下,洛神宓妃和甄氏已经是同一个人了。
不光诗里这么写,唐传奇里还让宓妃现身说法,按照《传记·萧旷》的故事,萧旷在河边弹琴,有美女出来相会,自称洛神,萧旷本着认真负责的八卦精神问道:“听说洛神就是甄宓,他那篇《洛神赋》,本名就是《感甄赋》可是真的?”
洛神说:“对,当年我爱慕曹植文采,结果被曹丕杀死,魂魄出在洛水之上,与他一见。”萧旷又问:“那曹植现在去哪儿了?”言外之意,你们两个现在应该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哪知道甄宓说:“他现在已经是遮须国国王了。”才高八斗的曹植竟然成了这么一个神奇的国度的国王。
但也有故事里不认可这一说法的,《酉阳杂俎》里说洛神是一个醋坛子打翻的女人,有个叫刘伯玉的男人,经常在妻子段明光面前朗诵《洛神赋》,还说:“得妻如此,此生无憾,夫复何求。”段明光一听,勃然大怒:“不就是个水神吗?淹死到河里就成了,我也能。“投河而死,七天之后给丈夫托梦:”你不是想娶洛神吗?我已经死了。“刘伯玉醒了吓得一辈子不过河。
段明光在河里,继续酿醋,看见长得好看的就要大发风浪。看见长得丑的就风平浪静。搞得过河的女子都很尴尬,漂亮的害怕船翻,故意毁坏妆容,丑的害怕别人笑话,也要弄坏妆容。当时都出现了谚语:”欲求好妇,立在津口。妇立水旁,好丑自彰。“
整个故事听起来像是个段子,应该当时人用来调侃的,到了清朝,有人从这个段子上得到灵感,写了另一个宓妃的故事。
《耳食录》上《宓妃》的故事里说,这段氏死后成为不是洛神,而是一个妖神,兴风作浪日久,渐渐坐大,看是欺负真正的洛神。洛神宓妃无奈只好向遮须国国王曹植求救——毕竟这事因曹植那篇文章而起。
曹植派出大军帮宓妃抵抗,但是段明光却打起了游击战,你来我退,你退我犯。毕竟遮须国距离洛水太远,不能一绝后患。于是宓妃以楚楚可怜的模样向人间一个侠义之士求救,该侠义之士到军营里,查看近年来战死的士兵,用法术请他们亡灵出来组成军队。
侠义之士亲自率领讨伐段明光,连战连捷,最终俘虏了段氏。并把她五马分尸(这鬼哪儿来的尸?)。宓妃答谢了侠客很多珠宝,后来侠客在尘网二十年,当了大官之后急流勇退,开始修道,后来就和宓妃一起快乐地玩耍了。
宓妃在这里的设定还是很弱,虽然不被强者裹挟了,但还是要仰仗强者的帮助。康熙年间有个戏曲《洛神庙》, 故事里甄宓死后“兼司世上姻缘,若遇有情人,海枯石烂,准许你朽骨重生,逢着负心的雨覆云翻,便教他披毛永堕。”甄宓作为洛神还管着月老的事,能让有情有义的死而复生,能让负心薄幸的变成畜生,这权力又超过月老。
既然可以安排姻缘,她自己的姻缘也可以自己安排,《聊斋志异》里她为自己安排了刘祯。这刘祯是建安七子之一,邺下风流人物,曹丕还是太子的时候请众人饮酒,甄氏出拜,众人赶忙跪拜,唯独刘祯与甄氏对视,结果曹操听说了,对刘祯这种不懂礼貌的行为大为生气,将他收入监狱,差点判了死刑,后来经过曹丕求情,改成劳役。
蒲松龄大概觉得刘祯太冤了,就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就坐牢了,于是专门写了篇《甄后》故事,说这刘祯的后世身名为刘仲堪,在洛阳苦读,甄宓送上门来,说:“答谢你当年多看我一眼。我今天来报恩了。“刘仲堪还问:“你不怕曹丕吗?”甄宓痛骂:“贼父庸子,提他作甚。”于是两人共度良宵,春风一度之后,甄宓离去,然后一直没回来。
刘仲堪得了相思病,甄宓后来给他送来曹操当年后宫的一个女子作为替代品陪着刘仲堪,有一天街上碰见一条狗,这狗咬住女子就不放,费了好大劲才把这狗打走。这女子吓得脸色惨白,说:“那狗是曹操后身……”堂堂魏武大帝竟然成了狗——充分说明曹操的形象这时候在民间完全崩掉了。
而甄宓再不是先前被强者牵着走的形象,这也是多年奋斗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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