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苞米
眼看着苞米长出粉红色的美丽的长缨,更是日盼夜盼,就盼着苞米长熟,煮着吃烤着吃做成玉米饼,在三十多年前,那个物质匮乏的岁月,苞米是难得的美味。
估计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吧,父亲就在菜园里折腾开了,他用铁锹铲草的声音、提着水桶从厨房走到菜园里水桶磕碰到栅栏的声音、水浇到土地里的声音,都从清早的风里传来。房间里还没有刺眼的朝阳射进来,那就说明离上学还早着呢,我闭着眼睛接茬再睡。
那天早晨其实有点不寻常,我当时没有感觉到,等一觉醒来,是被老弟和老妹的哭声惊醒的。两个小孩子在院子里哭唧唧地说什么苞米没了苞米没了的话。什么鬼话啊,苞米怎么会没呢?我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来到院子里。
真是奇怪,菜园里的苞米全消失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苞米秆矗立在菜园里,茫然地看着天空。老妹哭着说:“该死的小偷,偷啥不好,非偷苞米!”准备早饭的母亲也低声抱怨着什么。
我们的苞米被小偷在一夜之间偷得精光。愤怒,失望充塞着我的脑海。我冲母亲说:“早点把苞米掰下来不就没这事了,都怨你们,非要等等等,这下好,把小偷等来了。”
上了初中开始学古文的姐姐之乎者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福个屁啊,苞米都没了,还哪来的福?那天早上我气得连早饭也没吃就去上学了。
从五岁到二十五岁,我都生活在小镇郊区北侧的小平房里,那房子前面有个很大的'院子,父亲用栅栏围起来,在里面种各种各样的菜。有黄瓜柿子茄子豆角辣椒,还种了四十多棵苞米。因为我们实在太爱吃苞米了,每年夏秋之际总是央求父亲买点苞米回来吃,父亲觉得苞米太贵,就在自家的菜园里种上了苞米。
从父亲撒上种子,我和老弟老妹就开始盼望吃苞米。苞米从土里钻出来,长出叶子,长梗了,长苞米了,苞米灌浆了。苞米的每次变化都会给我们兄弟姐妹带来不小的惊喜,等待也越来越迫切。苞米开花授粉时,父亲怕苞米太少,授粉不均匀,就去捉了许多只蜜蜂放到我们的苞米地里。眼看着苞米长出粉红色的美丽的长缨,更是日盼夜盼,就盼着苞米长熟,煮着吃烤着吃做成玉米饼。在三十多年前,那个物质匮乏的岁月,苞米是难得的美味。
可是,父母总是让我们再等等,等苞米老一点了,吃起来更香。结果就发生了苞米全部丢失的惨剧。那天在学校里还在为这事揪心难受。小时候嘴馋的我等待这顿苞米的饕餮大餐等得太久了,却等来一场空,能不难受吗?
那晚放学回家,无精打采。可一推开院门,忽然闻到喷香的煮苞米的味道。我以为鼻子出现幻觉了,急忙撒丫子往屋跑。只见厨房里,姐姐正在灶下烧火,锅上腾腾地冒着热气,香味就是从锅里冒出来的。老弟老妹正围在锅边,看见我,欣喜地向我汇报:“苞米没丢,是爸爸早上把苞米掰下来藏在仓子里了!”哦,虚惊一场!我说的嘛,早上听见父亲在菜园里忙碌了很久,再说苞米要是被小偷偷的,菜地里不定会给糟蹋成啥样呢!
姐姐一边烧火,一边背诵她的古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看来姐姐的古文还真没说错,晚上一顿苞米敞开肚皮造,彻底“福”了。
多年后的这个夏季,姐姐从国外回来,已经住楼的父亲去早市买了许多苞米,用阿迪锅蒸起来。我们边啃着苞米,边回忆着儿时的记忆。妹妹忽然说起那次苞米消失的事,她都气哭了,幸亏是爸爸一早掰下来,否则她都失望死了。姐姐忽然笑着说:“那次的苞米真让小偷给偷走了,爸怕你们失望难受,就去市场买。那时市场上苞米还没上市,爸就骑着自行
车去附近的大田里,跟农民商量,买回一袋子,花了爸爸半个月的工资……”我不相信:“真的假的,你当时不是说是爸掰下的吗?再说要是小偷偷的,菜地不给糟蹋成啥样?”
姐姐说:“爸怕你们被小偷吓着,就把菜地弄平整了。我早起背古文,爸嘱咐我别告诉你们,怕你们失望。”
我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就湿润了。我走到厨房问父亲:“爸,是真的吗,我姐说的是真的吗?”
73岁的父亲耳朵背了,他说:“啥?蒸的不好吃啊?爸买木炭了,下晚儿在楼下背旮旯子,我给你们烤几穗吃,那才香呢,高压锅蒸的是没有过去大锅柴火烀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