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波的守望
那时的小站很小,小小的两间候车室,静默地坐落在小镇西郊的旷野上。
那里每天仅有一趟火车经过,在下午的四点钟——头一天向西开,第二天返回来。所以,小站上大部分时间都是冷清的,除了沉默的男人和希波。
希波第一次来小站,是在一个下着小雪的下午,跟着一辆救护车来的。车子上被抬下来的,是一位胡子头发都花白的老人。那时,男人才来这个小站不久。
老人患的什么病,男人不清楚,但很显然,他被抬上火车,是到另一个城市去治病的。希波看着自己的主人从救护车上被抬下来又被抬到火车上,眼泪汪汪的,它一直围在主人的担架旁边,低低地呜咽着。那声音听起来真是让人心酸。
“希波,乖,我很快就会回来。”主人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男人也由此知道了它的名字,它叫希波。
火车的门缓缓地关上了。希波吱呜了两声,轻轻退回来。火车慢慢启动,鸣着长笛向西边的茫茫雪野驶去。希波焦灼地在原地转了几圈,开始顺着铁路猛追。它跑起来的样子,煞是好看,它的四肢粗壮有力,长长的金色毛发,迎着风雪,像一匹通体金黄的'小马驹。雪已经下大了,天阴沉沉的,希波的影子很快就没入大雪之中……
男人不知道那天希波追到了哪里。那天晚上七点钟,男人已经在温暖的炉火旁边享用美味的晚餐。门外的叫声让他忍不住拉开了门。竟然是希波。它已经变成一条白胖的雪狗了。那会儿,它居然还坐在站台上,在它的主人上车的地方,歪着脑袋,眼睛望向茫茫雪原中列车开来的方向,静静地守望着……
有好长一段时间,希波不吃任何人扔给它的任何东西,包括男人。但每天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希波的身影就会准时出现在小站的站台上。不必问,它是来等它的主人的。它保持着那个雕像一般的姿势,一直等到西来的列车经过小站。车门打开的时刻,是希波最幸福的时刻,每一次它都会摇动着尾巴飞快地迎上去。然而,迎接它的,每一次都是失望。它的主人,始终不曾回来。
希波的守望却不曾停止。无论刮风还是下雨,酷暑还是严寒。男人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忠诚的守候。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一年,两年……希波成了小站上一道最固定的风景。南来北往的旅客路过此地,看到小站上只有男人和希波,他们都错以为希波是男人的爱犬。男人便在他们短暂的停留时间里给他们讲讲希波的故事。正如希波越来越感动着男人一样,它也感动了越来越多的人。
时间真快啊,一晃,男人已经在小站上工作了十五年。这个荒凉又冷清的地方,他曾经那样排斥它,因为希波,他却爱上了这里。十五年里,男人看着希波由一条年轻美丽的青年犬变得老态龙钟、步履蹒跚,它却未曾缺席过。直到,直到那个悲伤的黄昏来临……
希波……它死了。它太老了,耳朵聋了,眼睛也花了,浑身金黄的毛已经快掉光了,走起路来,四脚都直打晃了。那天下午,希波像往常一样坐在铁轨边上等
候,它已看不到也听不到从远处呼啸而来的列车,一直在忙碌的男人发现那一切时,已经晚了……这段故事,发生在近一个世纪之前美国西北部的一个小镇上。当年希波曾守望过的小站,如今已经变成一座繁华的现代化大车站,当年不断给旅客们讲述希波的故事的男人也早已经离开了人世。希波却还是当年的样子:宽广的站前广场,高高的不锈钢座台上,一只通体金黄的黄金犬,坐在高台的顶端,面向西方,静静地守望。
(图/罗海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