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深深
一大唐时的一个秋天。
发生在秋天的故事总有些凄惨。
宜之倚在床头,怔怔地出神,默默地念着十天前写给公子的两句诗:“未同覆水应收得,只问仙郎有意无?”
十天了,公子还没有回信,怕是不会回了吧?
经过十天刻骨铭心的煎熬,她已憔悴得不成样子,此刻,她心已死,但泪水还是沿着消瘦的面庞流了下来。
二
大唐物阜民丰,风气开放。
狎妓,是当时文人的时髦。
长安是大唐的都城,极为繁华,妓院酒楼比比皆是。准备参加大考的文人士子们总是早早地来到长安。那时有一种风气,参加科举考试的文人要多多交游以扩大名声,他们聚会的场所有时就是青楼。考试完毕,中了的自不必说,就是不中的,也要在这里盘桓一段时间,因为它的繁华,更因为那些美丽聪慧多才多艺风流如“谪仙”的风尘佳人。“谪仙”,是那时文人对风尘女子的美称。
逞才争胜与寻欢青楼,是文人的通病,在唐时尤甚。长安,无疑是滋生这种风气的土壤。在不断的交往中,文人与青楼女子之间逐渐产生一种情素,惺惺相惜也罢,郎才女貌也罢,一时间进驻长安的“科举大军”纷纷才子佳人起来了。在这场恋爱中,认真到底的只是青楼女子,她希望通过爱情婚姻摆脱迎来送往的痛苦生活,情人高中了,她做小妾也愿意;情人落榜了,她荆钗布裙一生也知足。而文人在她痴痴的希望面前却傻了眼,他不敢娶,谁愿意娶个青楼女子呢?何况大唐律法规定家有青楼女子者不得做官,于是在仕途和美人面前,他不得不做出选择,几乎所有的文人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仕途,一举及第的希望自己官运亨通,未中的准备来年再考,只要能做官,有官做,还愁没有美人吗?
宜之与公子相识于三年前的一场酒宴上。那年,他落榜了,是她安慰他鼓励他周济他,让他安心读书,如今他终于高中了,这两个月来,他一直忙于应酬,很少到他这里来,来了也只是说几句话就又匆匆的走了。现在放官外任,他愿意带她走吗?她早就想离开这个讨欢卖笑的地方了,也曾跟他说过一次,可他以还未中榜得官为理由搪塞过去了,现在到了节骨眼上,她不得不问了,十天前她托人带去两句诗:“未同覆水应收得,只问仙郎有意无?”本以为他会马上回信,可他却让她等一等,而这一等就是十天!这十天来他一次也没露面,更不用说有什么话传来了。三年的朝夕相处,情缘已尽?难道这三年的感情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这十天来,宜之不是没有想过被他抛弃的可能,姐妹们的教训实在是太多了:霍小玉死了,是李益那个薄情郎害死的;尤其可恨的是张生,还没考试就离弃了莺莺,还把莺莺说成“尤物”,他反倒是“忍情”的大丈夫,得了便宜还卖乖。可是,想起她和公子三年的感情,她不甘,不甘啊。况且倩娘和王公子最后双双如意,郑公子高中后娶了李娃做夫人,而且李娃还被皇上封为诰命。前几天还听人说韩公子寄来一首词给柳姐姐:“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事隔几年,他毕竟还想着柳姐姐,可惜柳姐姐不在这里了。只要有一点点希望,人谁还会往绝处想呢?
可怜的痴情女子!
三
大考的帷幕完全落下后,才子佳人的故事也就不了了之,文人早走了,多情的女子还捧着他的诗卷追忆昔时的欢会,对卷泪流,流不尽的血泪,这诗,可是他沾着她的青春、她的爱情、她的生命写成的呀!
两行清泪挂在腮边,宜之似乎不曾觉察。已是上灯时候,她又枯坐了一天。
侍女忽然兴冲冲地跑来,嚷嚷着:“有信了,有信了!姑娘,公子回信了!”
宜之一把夺过信来,展开一看,只有两行诗:“泥中莲子虽无染,移入家园未得无。”她一下子呆住了,想流泪,已无泪可流。她凄然地笑着,将信纸投向烛火,早该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了……
第二天,一个寂寞的女子走进了深秋的树林,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