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挣扎

到醒目的位置，就是一开门能看到的地方，一跷脚从窗户能瞅着的、这样类似的地方都是她注意提醒自己的地主方。小路上她看到小树的影子也会留盼一下自己的影子，丰满匀称还亭亭玉立，可是镜子前她还会挑剔出点毛病，小腿还是粗了点儿，臀部再小一点儿就好了，在那一会儿的惆怅里她会想像自己变成了芭蕾舞演员，那样婀娜甚至有点儿骨感的身姿，还有优美的舞姿，让人刮目相看的轻灵动感……，随后的回落，冰凉会缩得很小很短，一会儿就被疲惫困倦一起吞没。进食堂的时候她会感觉到脚后跟后面的眼睛跟着，那是男生女生每天最隆重的聚会，他盯她，她盯他，他们盯她，她们盯他最激烈最集中，时间地点最合适的地方，核反应堆研发过程。有很多同学都模仿他们学过的伟大或闻名绅士怪癖的性格作派，以心里接近伟人行为反叛大众化的个性，突出自己与众不同，有朝一日成就大业的可能。二十岁的晴云就想有个不同的活法，古铜色的裙子老气而庄重，衬衣是黑白格的、小尖领的，外面套了一件毛背心是黑与黄马海毛自己连夜用钩针钩编出来的。穿在身上的雅致、淑范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想要的效果。坐在图书馆里她瞅瞅周围的鲜红嫩绿她暗笑，顶数自己和这气氛最谐调了。她不和宿舍里的那几个傻丫头争奇斗艳，不是不比她们更靓，如果有摄影师在这儿也准会瞅自己眼睛一亮，而是她不想，说出来或者让人看出来和别人比就俗了。此刻，现在，想这些事的时候，她忘了端坐，怎么看都是打发时间懒懒散散，泡磨菇，不认真看书的装相女生，趴在桌上一只手在头发里绕来绕去地揉搓着，尽管那光亮抓在手里凉爽润滑的头发很美也轮不到她去珍惜它，那头发就该那么长，她没觉得给自己带来什么美，否则就不是头发了。旁边有个男生瞅她发笑，盯她好长时间了，她还在那儿出神，思想不知道又漫游到那儿爪哇国去了。

阅览室里两排荧光灯总也没换过，老气横秋一脸凝重，旧得上面都是苍蝇屎了，却把墙角淡黄的涸了给照得栩栩如生，不知道楼上跑过多少次水，还是多少个夏天雨水洇成的一圈一圈的呢，那些涸了像小孩的尿褥子、大自然的水墨画，上面有奔跑的羊，还有笑歪脸的强盗、丑巴怪、小鬼、你可以随意地想，那是最高艺术境界；只不过没摆到大街上你不拿当画，只不过没挂在展览厅你不说它具有创意。

窗外的杨树甩着长袖是真的仙女下凡，只不过到了黑天变成了魔鬼，抓得黑夜哗哗作响，魔鬼不喜欢黑天，它也喜欢白天，喜欢白天托生于树让女生们搓摩它，摇它、倚它、踢它、撞它、它挺着的胸脯像装酷的男生，把疼痛的蹂躏变成快乐和享受。多愁善感的女生还矫情地揪它的头发，把一片片叶子深情地揪下来放在小本子里夹着，有的还缀上两行字，顿时就像一件艺术珍品，诱惑得男生们总想看，其实他们是稀奇，或是有一种愿望：要是自己的照片或情书也能被某某女生细心的珍藏，镶上金边多好。男生向往女生细心的心事，女生希望男生在自己这儿发现点儿什么，好象总该在这个季节发生点什么，不然心事太重了，青春承载不起。.晴云的书里有那么一大沓压得板板整整的叶子，上面缀有小诗，婉约凄凉有点春闺怨妇的古词调子，虽然她没锁在春闺也不是怨妇，但她认定了自己就是她们的心情，清高的、才情的、高格调的期期艾艾，爱到日落方始休，肠断浮萍洲。

晴云发现那个男生，那个研究生班的男生在盯自己，不由的正襟危坐，过一会儿又忘了这茬，手指从头发里抽出来就去围困脖子，那个男生嘴角上的.小笑让她立即想起那件苦恼的事，考试不及格。可她怎么也复习不下去，别说解剖一只小白鼠，就是摸摸青蛙的脊椎骨她都肉麻，韩教授的脸色她是知道的，她怀疑这次考试不及格都跟他平时的脸色有关，接下来就是成见一类的东西,结果，那里面隐含着老夫子尖刻,不容分说,居高临下的权威、固执、教条成分，居然不及格?晴云不服,有点不知火冲那儿发的懊丧！

楼角的那端响着轻柔的音乐,“莱茵河畔是那样美丽,莱茵河畔是……”那儿有研究生班几个白白净净文绉绉的男生,稳健的舞步,温和的笑,温湿的手,潮湿的呼吸……，对了，那个盯着自己的男生怎么没去跳舞？白天校园午时播流放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还有一位老船长.“老船长?”晚上校园舞厅里他们就是那个老船长。

公交车站点离学校很近，旁边的电影院这几天正放着一部美国片:《拳王争霸》里面胜利的拳王挥动着手臂喊道:“我爱你们…,我爱世界上所有的女人!”(包括校园里所有的女生)哇,外国人真开放.疯了.真爽！淑女们唏嘘一片，暗自在心里激动着。学年组里的假小子,沈丹丹(听上去多柔的名子,娇小的脸蛋,还八字眉呢)硬梆梆的手指不知让多少男生在掰手腕子败下阵去，多叫人羞愧难当啊，呵呵，这事提一回,女生们骄傲一回。看完电影，她一回到宿舍就不停地说:“真酷,黑人(拳王)比白人还酷.”宿舍里的戴丽,姚窕,秀梅也正心思这事,七嘴八舌的说:“也难怪一大群女的听到喊叫就蜂拥而上,差点把拳王踩死,咱们还猜不透，这会儿一看沈丹丹什么都明白了.”她们总是忘不了编排沈丹丹。晴云是个爱纠正是非的，她本来不得意外国女人那么贱，一听黑人拳王喊，我爱你们，我爱所有的女人就蜂拥而上，但就是不愿意她们三个欺负一个。她说:“黑人拳王那儿不好，美国人的价值观就是情感至上，真情不分地点也不在乎别人看着，流露出来什么方式都是对的，就这道理。放在中国人这边,是非礼天下女人了，哼，自己觉得自己挺自尊，其实什么也没有。”戴丽,姚窕对视了一下：“崇洋媚外！崇洋媚外！调戏妇女也是高贵文化了?”扯不上调戏妇女！晴云皱着眉头说，那是人家区域文化的一个高度。这是昨天从书上看来的词，刚刚体会就端出来。等到三个人一起拥到她面前让她解释，她一头扎进幔帐里把脑袋盖上不出声了。等人散去她迅速把那本书又找了出来，翻到那页，她觉得她是一生下来就注定要受一种精神怂恿才活着快乐的人，要是在英雄主义时代她得死十个来回，在这个时代只好忧郁成灾了，成灾也得这么活着。

此刻戴丽、姚窕、解剖学的事都不在眼前，有一朵云飘进了窗口，她把小镜子对准自己一双睫毛过密的眼睛想尝试刷上一层海蓝色的睫毛膏。海蓝色，外国影星睫毛拉得长长的、张开的、蛛蛛网似的、张扬、夸张、个性的化妆太吸引人了，.成熟味道、性感的味道，.香水、唇膏、粉扑，她结实的脸上露出神秘而稚嫩的笑意，闪闪的光华。.

场景二：走廊

阅览室的对过是图书馆,两者之间只是一条狭长的过道,晴云翻着书架的书,在一个褐色胡子灰眼睛大鼻子的外国人肖像前她伫立良久，她琢磨戴丽是怎么知道自己数学不及格的事了呢？回到宿舍她应该以什么样的眼神注视这个家伙——戴丽呢！姚窕一定是她告诉的，因为她始终嫉妒自己！晴云的眼睛被眼泪浸了一下又干了。昨天老师找过她,数教是这么说的:“我看你入校时数学分数挺高的,怎么〖微积分〗”这挺难吗?数学老师长得黢黑的脸还点缀些雀斑，是农村包围城市战过来的，她的脚步先于她的问话,是冷不丁地出现在晴云面前的；当时晴云面前的笔记是打开的,上面摆着笔,平行书边且整齐,这反而让数教笑了。

“你对这些感兴趣?”她问,然后拿起来看看,“那你报医学院不是用不上了吗?”她接着说,并把书带走了,放到了讲台上,扣了过去,继续着她的讲课。

哲学和数学应该是一个大脑产生的两个产品，她咕嘀一句。晴云担心那本书拿不回来了,但脸上却一脸虔诚,专注地瞅着黑板,目不转睛,脚尖在地板上打着节啪，铃声响过后,数学老师又站在晴云面前,这回是晴云的目光把她接过来的.“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她的手习惯地把眼镜架向上一抬，声音缓和的能让晴云知道她的纯粹的善意，晴云心头一热,尾随了去。从数教那儿回来,晴云手里拿了好几张卷子,心里苦涩了一阵，怎么办呢?该把心放到正地方了，毕竟分分是命根呀，过不了关毕不了业啊。

从图书馆出来瘦巴巴的姚窕从她对面走过来的,她脸上疙瘩很多,头发还偏偏要染黄,精神头十足,好事、热心肠，总愿意搂住谁走道，当然是女生，好像缺少母爱似的，粘粘乎乎。姚窕递给了她一封信，这封信的信封有点个别,不常用那种,浅蓝色的,封口三角型的在中间那开口,那封面一小块图案点缀着两个乐符,象河水的波纹，上面只有四个字:“霍晴云收”。姚窕站在那儿不动,她盯着那封信小眼睛一眨一眨的,嘴角噙着笑意，晴云看了她一眼，等她走开，她闭上眼睛抿着嘴说是‘情书’吧？瞅也没瞅晴云的眼睛。“家书”晴云说。姚窕还是不动地儿的盯着那信。晴云于是利落地打了开，姚窕张着大嘴帮她看完，还意犹未尽上手要拿过去更方便地欣赏。她的动作太猛，提醒了晴云，晴云一下拽到兜里，心里跳起来，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收到的情书呀。紧张堵在心口。她好像早就恋爱了，和那些书中人，又失恋，和书里人物一起失恋的。今天还没苏醒，她还能再爱一回吗?她的眼前浮出一个人来——秦叔叔。她暗恋着的那个一表人材的秦叔叔是个成年男人，气质神秘，语言平和，笑容灿烂，爱意如兰。好让人狂想。这封情书要是秦叔叔写的多好,他和他能一样吗?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大男人？

“我看过你演讲,坐在你对面;你的声音让人能记住你.不知道你有没有男朋友?希望你不介意我的冒犯,我想和你相处,最亲密的朋友.相信你知道我是谁.,希望有机会我们能面谈,我的眼里只有你.(是歌词.他爱唱歌?)”晴云暗笑:“傻气”。这是她看过的第八遍了,“……我喜欢你.我自信你也喜欢我.相信我能带给你幸福,看上我是你的福.(又是歌词)也是你的明智选择。”晴云一皱鼻子:“真呕.”信的落款属名:鸽子。

谁呢?鸽子--挺好听呀。

真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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