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画马的孩子
下了第四节课,做过了扫除,出校门时,太阳已经斜下去了,“零东”路的车站已经没有几个人在等车。他背着书包,手里捏着一卷图画纸,紧跑几步,到了车站。
他应该搭“零南”路转25路回家的,但是他喜欢搭“零东”。他宁愿多统一大段路,只因为“零东”经过植物园。植物园是个漂亮的地方,他曾在那里跟刘国松老师学过一年多的画。那一阵,每个星期天,他总是在那些大树下画风景,把留级补考等等烦心的事忘掉不少。
现在,他已很久不去学画了。爸爸说,六年级了,该好好赶赶功课,好考上中学。
他听每一个人都这样说——这年头,不上完中学大学,将来就没有饭吃。他可以想像没有饭吃的滋味,有两次,他到校晚了,没有赶上送便当去蒸,到了吃饭的时候,那肉和菜都凉冰冰的,吃也吃不下,那已经够难受的了!所以,他只好不去学画。
可是,糟糕的是,白白不去学画,他的功课也并没有好起来。今天算术又考零分,老师打了他几下手心。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心,有一点红肿。他现在挨打已经不哭了;他有经验,挨打的时候,越是怕,就越痛。最好的办法就是咬紧牙齿,闭上眼睛,随老师去打几下。也不要去数究竟几下,也不要希望老师少打;越希望少打,就越是痛。
他还跟刘小毛学会了先在手上擦点万金油或是口水,这样就可以不十分痛。
其实,这不一定都是科学方法,他明白,反正挨打没有不痛的,管它呢!男子汉!怕痛是没有出息的!
妈妈常说:“要想不挨打,就得把功课弄好。”
她说得倒很轻松!可是,那天他让妈妈教他一题分数里的“相当问题”,妈只把题目看了一遍,就捧着头喊头昏了!大人总是比较有办法的,她不说她不会算,只说她刚开完刀,身体不好,又是什么贫血等等。其实,他知道,妈即使不贫血,也是不会算。妈常说,她们以前读六年级的时候,每天只做五题算术,而且还总考不及格。她的算术也不好,她喜欢弹钢琴和写文章。所以,他从心里原谅了妈,只当她真的是在贫血和头昏。只是,他常常觉得奇怪,像妈这样在小时候算术不及格的人,倒也很会做事,也一直都有饭吃,大概是“时代不同了!”这是爸爸常说的话。
其实,时代不同,也是好的。像现在这个时代,他就可以有这么漂亮的“零东”汽车可坐。
来的是一辆新车。他不用回头,只用耳朵听,就知道这班车子很空。空的车子走起来是“哗哗”的声音,挤的车子是“轰轰”的。
他上了车,找那靠右边的位子。这位子可以看清植物园的那几排树,还可以从那密密层层的树叶,想像到刘老师住的那个庙。刘老师窗外有三棵椰子树,远远看去,正像窗子的栏杆。他很喜欢刘老师,因为他那么大的人了,还有时像个孩子。待人和气极了!他大概一辈子不会打人手心的。虽然他不懂他的抽象画,可是他相信,等自己慢慢地长大之后,就会懂了!现在,他只喜欢画马。
车子已经开过了植物园,对着一片涂满晚霞的天空,往前“哗哗”地开。
“假如我是一匹马就好了!小马可以不学算术!”他想像自己是一匹小马,自由自在地在天边跑。
想到马跑的姿势,他想起了白天在教室里,老师正在讲时钟的长针什么时候可以追上短针的问题。他听得很人神。长针实在很神气,它那金黄色的腿,细细长长的,无论短针在哪里,它总可以轻轻松松地追上它,就像电影上那些美国西部的骏马一样,跑起来“喀喀喀!喀喀喀!”,几个子就追上坏人了!马跑的时候,马颈上的鬃毛最好看,一排排,像要飞起来似的……
于是,他用钢笔在算术书的空白上,试着画那一排排的鬃毛,和那兴奋的耳朵,喘息的鼻子,结实的脊梁,劲健的腿,飘逸的尾巴……
“这真是一匹好马!”他满意着,“但是,前面这一条腿,似乎该再提高一点。”
于是,他在旁边重新再画一匹。
“站起来!”是老师的声音,而且就在他的旁边。
他一提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