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经天一生水
黄老并称,还是不够确切,黄帝比老子代表的更多。刘向说言阴阳五行以为黄帝之道,这才是核心的问题。所以接下去阴阳五行也成了断代的依据。阴阳与五行的演变都是较为复杂的问题,普通中医专业难以觉察,除非深入经史,才可能有所了解。所以即便是所谓的“主体”也是不断的变化的。如【杜子春秋】言先秦名医“六气”的阴阳,阴淫寒疾阳淫热疾,指代寒热,表示从先秦医论与扁鹊、仓公的用法一致:
遂曰:“扁鹊曰“阴石以治阳(阴)病,阳石以治阴(阳)病”。夫药石者有阴阳水火之齐,故中热,即为阴石柔齐治之;中寒,即为阳石刚齐治之。”臣意曰:“公所论远矣。扁鹊虽言若是,然必审诊,起度量,立规矩,称权衡,合色脉表里有馀不足顺逆之法,参其人动静与息相应,乃可以论。论曰“阳疾处内,阴形应外者,不加悍药及鑱石”。夫悍药入中,则邪气辟矣,而宛气愈深。诊法曰“二阴应外,一阳接内者,不可以刚药”。刚药入则动阳,阴病益衰,阳病益著,邪气流行,为重困於俞,忿发为疽。”
由于“故中热,即为阴石柔齐治之;中寒,即为阳石刚齐治之。”“刚药入则动阳,阴病益衰,阳病益著”,故刚药即阳石治疗的是寒病加重的是热病,即阳石治阴寒之病。整段阴阳对应寒热、刚柔、水火,而阴既可在中又可在外,故不对应内外表里。此段首句阴阳互讹,并非孤例,今本【内经】中讹误频率最高最多的便是阴阳互讹。
中热,即为阴石柔齐治之,阴石以治阳病,故阳病此处对应中热。
中寒,即为阳石刚齐治之。阳石以治阴病,故阴病此处对应中寒。
阳病对应中热,阴病对应中寒,病位都在中,而有寒热之别,故阴阳对应寒热。阳病代表热病,阴病代表寒病;阴石柔剂有治阳病(热病)的寒凉作用;阳石纲剂有治疗阴病(寒病)的温热作用。
“刚药入则动阳,阴病益衰,阳病益著,邪气流行,为重困於俞,忿发为疽。”
释:所以服用刚热之阳石药则增加阳热之气,寒病虽然衰减,而热病更为严重,邪热流行,加重病情困于俞穴,就会爆发痈疽。
“二阴应外,一阳接内者,不可以刚药”也意味着阴阳不对应内外表里,而只能用于寒热,所以阴阳病不仅可以都在“中”,也可以阴病在外,阳病在内,此时还不能用刚热之药,即火齐汤之类。
因此先秦到汉初,以本草为名称的中医学中的阴阳,同义词为寒热、刚柔、水火,与先秦六气之“阴阳风雨晦明”一样,只指代寒热与风雨晦明并列而不具有纲领的意义。而表里的概念,恰好是医经使用的,最早是阴阳十一脉的阴阳表里关系,与《汉志》定义医经曰:“医经者,原人血脉、经落、骨髓、阴阳表里”这一句阴阳表里等于同义重复,因为这是讲生理,而不是病理分类,尚未论及寒热虚实,好比全本【素问的太阴阳明表里论】论的就是两条经脉的表里阴阳关系,而王冰嫌表里二字碍眼,直接删掉,所以很多人不知道【素问】标题里面原有表里二字。
所以,是仓公引用了【素问】的理论,还是【素问】引用了仓公时代所见的古医经,倒是且莫草草。再如【素问调经论】云:
“帝曰:经言阳虚则外寒,阴虚则内热,阳盛则外热,阴盛则内寒,余已闻之矣,不知其所由然也。”
这是《素问》所宗所引“经言”那当然更加古老更加权威,分明是说阴阳必须对应内外,所以不存在阳虚内寒!阳虚必须外寒,因为内寒是阴盛,内热呢也不是阳盛而是阴虚,所以里面全是阴的问题,外面全是阳的问题,这分明定义了阴阳是表里,而所致寒热与虚实的关系。仓公所谈论的扁鹊医经理论的阴阳确指寒热,并非泛阴阳纲领的性质。而这经言的阴阳却是明确的以表里为纲领,二者的关系是同时还是存在先后,或者一言病理而一言生理,恐尚难定论。所以很多人将伤寒“六经”之病理表现,混同于(或“还原”到)经脉的生理定位的表里关系,则未免轻率,如“恶寒发热发于表(阳)”营卫不和或卫不和的太阳病,把恶寒发热归为一条经脉所主、营卫的问题都归为太阳膀胱经病,则是逻辑上的错误。
理论阐述的草率,在中医界甚为普遍的现象,除了有中医源自易经这种低级的怪谈,不知道易学本无阴阳甚至五行的影子也没有,医经早期以“天六地五”为核心框架,诸如六府五藏,十一脉之六阳脉五阴脉、五藏五腧六府六腧,男子八八、女子七七,天以六六为节地以九九制会,天以六为节地以五为制、周天气者六期为一备;终地纪者五岁为一周,等等的观念延续,尽与所谓易传天地之数“阳奇阴偶”不同而且相反,因此医易同源于阴阳甚至医源于易之说,并非事实。即便是都采用了阴阳,而实际内涵却不尽相同。易传以天地之数划分奇偶,进一步匹配阴阳,得出阳奇阴偶,但是在帛书易传中却有着“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是典型的以六位划分“大明”即太阳时位之天时,故易学本曾以偶数配天,与天地之数的奇偶划分不相符合,显然不是一个时代的理论。把汉易乃至宋易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不乏其人。
要说医经讲医理,本草经方禁方被医经讲了理,而不明统一医理乃出于阴阳五行渗透的需要乃至五行变为天道的一统,即便阴阳家序四时之大顺,也得改为“五时”,阴阳为纲的口号最终莫如说五行为纲,更遑论运气学说到底以六气统五行还是以五行统六气还是“互统”之类基础定义问题;若不见【外台秘要】的表里字是如何被阴阳改替意味着阴阳理论在唐代以后的渗透行为,“藏府虚实补泻”的来历和演变,【藏府用药辅行诀】之论何以与【删繁】【千金】之不同,更不能早于唐代的依据,何况在此之前还得先弄清为啥【素问】中没有了“食治”“调食”,食治又是如何被直接改编为药法以及阴阳之论,五行规则有着如何的变化,诸如此类亦不可胜数。
《九针十二原》该篇通篇只有十一条经脉,如五五二十五腧加六六三十六腧总共61穴只有十一经脉“五腧”穴,却敢称“十二原”,问题就更大了,离西汉几百年以后到了唐代孙思邈还说三焦是孤府,啥时候才可能有十二原,那还不是明摆着。何况原文“六府有十二原”与所举十二原穴并不对应,其中十个是五藏阴经腧穴,剩下两个膏肓二穴也非六府之原。可见原文被拼凑打乱、修改。如果不清楚心包络或心包在唐本【素问】中并不存在,在【九针十二原】、【本输】中并不存在心包以及十二经脉,也就无法发现十二经脉原来是唐代最后完成而经历了两个时期,也就更无法判断【经脉篇】【终始篇】等等乃是唐代十二经脉之后的作品,人迎寸口脉针法的晚出更是无法梦见。
这些问题,不能都仅仅看做“争鸣”或者“流派”的问题而需要谨慎对待。众多医家共同强调的经典,是要共尊的,不能以流派问题搪塞。这些不同并非仅仅流派不同而多数是时代的不同,如果不清楚五行理论如何从“地道”演变为“天道”,五行关系从“五胜”再到“相生”,再到“相感”(所谓的补子益母),更有乘侮纵横之不同,再到出现多重标准并用,单双关系的选择(如病机十九条是单独一行,而其他理论是相互关系甚至多重关系)则断代问题也会尽被误为“流派争鸣”,举世滔滔亦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