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春雨的诗,沙柳驼铃的梦”
闫循华同志在报社做过10多年的记者,写下大量通讯报道和文化评论;这几年他离开记者岗位成为一个部门的主任以后,写作就不再是“任务”而是爱好了,虽然写作大量减少,但心态却更为自由了。在这种心态下,他的发现便更为独特,思考更见深入,文字也更加精致华采、深厚自然了。最近他把这些散文结集为《边走边看》出版。我读完以后,便有了一些很想说的话。 在这个集子中,最让人感动的是循华怀念父母和亲人的文字。那不是笔写出来的,是用心蘸着泪水写就的。像微雕,像放慢镜头一样,写他母亲弥留之际的种种表现和入土安葬的详细过程。用最朴素的文字,来抑制内心的哭泣,掩盖巨大的悲恸,遥想白发亲娘这一生的劳苦、饥饿、贫寒和种种磨难,涌动着无限的辛酸与遗憾,但并没有消沉和抱怨:“记忆中我仿佛又看到母亲站在小街上、家门口正为我送行或眺望,满头白发在空中飘拂,飘拂成催我奋进或唤我休整的.旗帜……”天下的母爱都是一致的,我读到此不知不觉已老泪纵横。循华写父亲写爷爷写爱子写乡亲写故土的文字,也都深沉真挚,冼净铅华。他写的“童年的龙王庙”几近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那样的充满童趣和永恒的纯净;他写守仓库的父亲,挎着马刀行医死在土匪枪下的爷爷,都有一种浑厚苍凉,自然悲壮之美。我觉得循华对故乡、对祖辈、对土地的一往情深,对自己是谁的儿子这样一个问题的回答,竟这般庄严郑重,是最为难能可贵的一种感情。联想到他这些年来奔走于繁华的都市、出入于耀眼的明星之间,依然能保持这样一个农村孩子式的质朴与敦厚,更觉难得,从他身上似乎可以看出齐鲁大地、传统文化之源远根深。 在《边走边看》这本集子里,我看到一种平和、丰富积极的人生态度,很强的平民意识,和清醒的现实感。在兴衰得失荣辱之间清明宽阔。他在《泰山泉水》的结尾提到山间与人间:“山间虽然清净纯真美妙如梦但却荒凉孤苦缥缈虚无;人间尽管喧嚣纷扰鱼龙混杂然而热烈丰富真实可爱”。这就是两难,这就是悖论。世界没有纯净,人生没有完美。历史有局限才是历史,命运有偶然才是命运。他有一篇怀念他苦难聪慧善良姑母悲剧一生的文章,说“姑母,您不幸出生在那个风雨如磐长夜漫漫的第一文库网时代,您有幸出生在接受过新思想的乡镇医生的家庭”,因为生活在那样一个时代那样一个环境里是“什么样的美好青春强健体魄不会憔悴?”但所幸的是你有知识有追求“才使您的大脑不致苍白枯萎”,然而这种清醒“又无端给您带来许多不幸……”在姑母身上,得与失,主与客,有常与无常,是纠缠在一起的。这就是人生,这就是现实。循华曾远赴僻远的万花山木兰冢,陶醉于“清闲幽静,天地初生般的自然风光”里;然而大多数的日子却是“生活在充实而平淡、丰富而劳碌的世俗里”;前者叫“浪漫”“自由”和“梦”,后者叫“成熟”“老练”和“实际”,哪一方面能缺少吗?失去了一方另一方还存在吗?所以看见和尚作者便想:“每人都有一个头脑,为什么非要苛求大家只有一种信仰呢?”遇见骗子作者便想:“人若无私,不贪,便像练到武术的化境”,“再高明的招数也会败在他无招的剑下”。依着这样一种通达和思索,闫循华的文章里便有“已是非我”的感悟
;“这就是你吗”的自省,和“人为什么要长大”的叩问,便有一种因大智若愚而能通今贯古的追求。 循华的散文,感情浓郁,却有节制,文字质朴无华,绘事后素,文质彬彬。他的文章记叙严谨,有根有据,可靠可信,但却没有那种做了多年记者后养成的文字“油”气。 我与小闫相识近二十年了,说一句卖老的话,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但遵循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古训,平时来往很少。几年不见,他已从一个刚从大学毕业出来的小青年,成长为一个有成就的新闻工作者,从一棵小树长成一棵大树了。借用他的一句话说就是“运河的微波细澜把你的心灵映照得秀美多情,运河的大风大浪把你雕塑成粗犷强悍的男子汉”。侠骨柔情,循华为人兼而有之;杏花秋风,循华为文亦兼而有之。我愿意看到他写出更多更好的美文。 (本文作者系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著名文学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