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绿灯下散文
罗马街头。
红绿色交通信号灯下,有这样一群人,他们为过往的小汽车擦拭挡风玻璃,时机选在红灯一亮,数十辆汽车停下等候绿灯放行的时刻。只见他们手拿长约60厘米的丁字形刷子,先用沾有玻璃清洁剂的海绵体那面,快速将玻璃擦一遍,再用胶质的另一面,从上到下横向刮几次,顿时,挡风玻璃变得干净明亮,全过程用不了30秒钟的时间。小费由驾车人随意付给,一般都在500—1000里拉(按当时的汇率折合1.5—2.8元人民币)之间。在红灯转为绿灯的短暂时间里,勤快者可擦拭两台小车的挡风玻璃,至少可得1000里拉,在红绿灯下干上一天,大约可赚到两万至三万里拉。
以这种方式谋生的,相当一部分是波兰人,他们当中有一些是来此地求学的,甚至是博士生;也有一些人,并非出于家庭生活困难,才在这儿擦玻璃,只不过是凭借自身劳动,在异国他乡谋一立足之地罢了。据说,其中有少部分人,是来罗马要求政治避难的,暂且以此作为谋生方式;他们的年龄大约都在二、三十岁左右。
在烈日当头的红绿灯下干上一个月,收入七、八十万里拉,足可维持一个人一个月在当地的生活费用,同时也必须付出辛勤的汗水。由于干此行当的人与日俱增,他们之间也会出现一些竞争,往往红灯一亮,七、八个人争先恐后地向停下的汽车奔去,而且有时对很干净的挡风玻璃,在未经驾车人许可的情况下强行擦拭,驾车人无可奈何,只好付上500里拉了事。可有些人还嫌少,撇着嘴不高兴地离开了。这种因“供过于求”形成的强迫性服务,虽让人觉得不快,但多数驾车人对他们仍表同情,并且付给小费。
从使馆驻地去达-芬奇机场,萨拉利亚大街是必经之路。在这条大街与卡塔拉尼街的交叉路口,一位身材苗条的波兰姑娘特别引人注目,她大概20多岁,她是我见到的,从事红绿灯下擦玻璃的唯一女性。金黄色的头发,消瘦的脸庞,一双明亮且深陷的蓝眼睛,细高的'鼻梁,外加一张与脸型十分相称的嘴;上身穿着圆领花衬衫,下身是水磨蓝色牛仔裤。由于工作时的烈日高照,那张略带稚气的脸呈棕红色。她干起活儿来相当麻利,往往是一分钟时间能擦三部车,而且,看上去她干得十分欢快,给人这样一个感觉:与其说她是在干活儿,不如说她是一种自我享受。一些驾车人主动招呼她过去,其实,这些车的挡风玻璃并不需要擦拭,但他们给这位姑娘的小费,往往是一张小钞票,即1000里拉,没人给她500里拉的硬币。更有趣儿的是,红灯转为绿灯后,向前蠕动的车流中,仍有人招呼她,自然影响了后面车辆的前行。若在平时,开车急躁的意大利人,准会喇叭长鸣,以示催促;但在此时,这些驾车人却显得很有耐心,绝不鸣笛。姑娘那张挂满汗珠的脸,微笑着朝后面的车表示歉意,并以十分快捷的动作,又擦完了一部车的挡风玻璃!短短一分多钟的时间,4000(按当时的汇率,折合人民币10多块钱)里拉到手!每回经过这个路口,我都下意识地看她干活儿,那娇小且充满活力的身影,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一天,我送客人去机场,回来经过这里,红灯一亮,我的车刚好停在第一排,那位姑娘好像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似的,猛地来到我车前,示意我要不要擦玻璃,我摆了摆手,其实玻璃很脏,但这点儿小事不想让她代劳,同时,身上也没带钱。谁想,她并未离去,而是以娴熟的动作,拉起玻璃上的雨刮片,快速地从这一端擦向另一端,她的身体几乎贴在玻璃上了。我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她干活儿,坐在车里有些难为情。片刻间,玻璃已被她擦得光洁明亮,我有点儿不知所措。这时,她微笑着冲我摆摆手,示意不要付钱,没等我说声Grazie(意大利语谢谢的意思),她就朝后面的车走去。此时的我,眼睛虽然盯着交通信号灯,脑际中却留下了她那极具亲和力的微笑,同时也为自己似乎占了她便宜而感不安。
第二天,我又有任务去机场,头天的“教训”,使我记得出车前,首先在身上带些钱,并希望再次遇上那位姑娘,还她的“人情债”。谁想,通过这个路口时,刚好是绿灯亮起,只得随着车流向前驶去,心想回来再给也不迟。两个小时后,从机场回来,远远看见是绿灯亮着,于是,就故意减慢车速,争取到达路口时是红灯,找机会“还债”。车停下后,我左顾右盼,就是看不见她的身影,心里不免有些焦急。一会儿,绿灯亮了,只好遗憾地驾车离去。在以后几次经过这里时,虽然每回我都仔细搜寻她的身影,但始终未能如愿。我暗暗为她担忧起来,在这个社会治安状况并不是非常好的罗马,她会碰上什么?她太单薄了,无力抵抗歹徒的侵犯,而且是无依无靠。
过了几天,我又经过那里,通过翻译小赵,向一位擦玻璃的波兰人打听她的下落,回答是:她已于罗马大学毕业回国了,临走那天,她义务为过往的车辆,擦了足足一天的玻璃,分文未取!连这位回答者的脸上,当时都露出敬佩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