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转角散文

时间:2012-06-09 02:23:40
染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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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左,转角散文

  是不是,人是年龄越大便离家越远的了——题辞.微尘陌上

  算起来,今天距离2016年的春节只有16天又4个小时3分18秒了,我翻看着我案头的那本新日历,心绪终究是不大好的。

  窗外,雨老是淅淅沥沥的下着,淋湿了我庭院里的那株菩提树;偶尔会有羽毛打湿了的雀子在轻摇的木枝上停下来,叽叽喳喳的叫着,抖抖羽上的水迹,片刻,便又轻快的飞去了,只在我的眼睛里留下一线暗黄色的影子,就像阳光下的水汽,淡淡而逝,不着痕迹。

  看着庭院外的车来与车往,那条水泥铺作的公路也淋湿在了闽南的雨中,一路迤逦,延伸至看不见的远方,而地平线上依旧是横亘的青山,向晚的暮云,以及天青的烟雨……突然想起饶雪漫说的一句话,——左边是回不去的旅途,右边是无法拥抱的幸福。不知她说句话时的心境如何,是否,亦如我似的,在远离故土的年关时节,想起了故乡的青黑的石板路,故乡的青绿的水竹林,故乡的青翠的绵绵丘陵,还有那故乡的青灰的袅袅炊烟……记忆里,故乡那条青石板的老街,是仄逼而凹凸不平的。从一个不大的街口走入,是一道不长但斜斜的下坡路,倘使有雨连日下着时,你便得当心了。那青石板铺成的街路面上会生出一层薄薄的苔藓,滑滑的,易于摔跌,故而,便只能在别人家的檐下慢慢的躲着走了,而我那时便是这样每日里跌跌撞撞的去那间安置在陈家祠堂里的小学校上学,然后又跌跌撞撞的放学后往家赶去的;有些青石板因为年岁已老,总会留有些缝隙,脚踏上时,会有吱呀的声响,倘有余存的雨水,便会忽然飙出来,溅在衣鞋上,挺令人烦的。这样,便会有调皮的小朋友,故意在那青石板旁边等着,等哪个放学回家的小姑娘或者大姐姐经过时,他便一下跳到那积存了雨水的青石板上,吱呀一声,溅起一线水迹,吓着别人一跳,然后自个朝受害者扮个鬼脸,一溜烟逃得远远的,最可气的是,还在远远的街檐下作怪的拍着手,哈哈大笑。

  下了斜坡的街路,便是一个十字路口,向左,转角,便是一道平坦的仄逼的街,街两旁的屋子多是砖木结构的,青灰的经年的墙,青黑的经年的瓦。有些人家的墙头,经年的会蔓生着细细的草,四季里,由青转绿,又由绿转黄,在四季的风里,轻轻招摇。上个世纪粗大的电线杆就立在街边,若天气晴好时,便会看见两三只青黑羽毛的燕子,悠闲的停落在疏疏落落的电线上休憩,喳喳的叫着,互相梳着清羽。街两边也有几间铺子,门面不大,出售的也只是一些城里不常见的山货,偶尔也会有从城里进购的新玩意,不过,那时的人们是不大买的;再继续前走,便是一间茶馆,每逢赶场天,茶馆里总会是满满的坐着了人的,大家偶尔聚在一起,最好的娱乐便是玩长牌了,这长牌的玩法,因我其时尚年幼,同时对大人们的娱乐也不感兴趣,故而至今未曾明白这长牌的玩法。

  平常,茶馆里最好的节目就是说评书,也就是川人的摆龙门阵的了。茶馆靠后的位置一般会砌有一个青石板的平台,大抵也就比平地高出30公分,长宽则有2平方米左右,上面放有一张八仙桌,桌上有一块5、6公分大小的方方正正的木块,也就是所谓的惊堂木了。倘有说评书的,便会大模大样的坐在那张八仙桌的后面,起讲时,先慢悠悠的端上桌上早备好的沱茶,轻轻的啜一口,仰起头去,在嘴里来回的漾一漾,屯一屯,将眼睛闭上,大概有3、5秒的光景,突地双眼一睁,然后将惊堂木在桌上重重一拍,清清嗓子,“话说东汉末年,天下纷乱,黄巾作祸,董卓不贤,时有三杰,曰刘关张,结义桃园……”先前人声喧杂的茶馆便一下子静下来,大家静静的支着耳朵听,神色肃穆而庄严。

  我家便在那茶馆的斜对面,每每在晚间遇到有说评书的,我是多半会偷偷溜出家去的。因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父亲生气要罚跪时,母亲总是会护着的。是故,我有时还会堂而皇之的搬上一个小小的竹编椅子,和隔邻周家小妹及王家九儿一道,悄悄的躲在茶馆左前角落里,手支着腮帮子,入神的听那些遥远却又精彩的龙门阵。

  那些时,日子是轻快的。

  年幼时的印象里,其时,家中的堂屋里常年置放着几张木制的织布机,爷爷奶奶便是在家将收上来的麻子经过一种特殊的工艺,结成一卷卷细细的麻线,然后用麻线织成布,染上青花颜色,就是以前人们所谓的青单布,然后由父亲母亲裁缝好,制成被套蚊帐后,就在我家大门口的街边,搭上一个售卖的摊,然后父亲最大的妹妹就在那里守着,日日如此。

  倘若有卖剩下的边角余料,那便是几个叔叔和姑姑以及哥哥姐姐过年时最好的作新衣的料子了,当然,那时我尚幼小的,也只能穿哥或姐历年换下的衣服。过年了,小孩子吧,总是不免于快乐开心的,至于只是穿了哥哥姐姐换下的旧衣服,到了大年初一,与周家小妹及王家九儿去大街上跑上一跑,放放那种一丢手就炸的小鞭炮,一千一万个不开心也就烟消云散的了。

  家中老屋临街的木楼上是有一间阁楼的,阁楼上存放了许多书籍,大多半是民国时期的线装印刷本,也有一些是新中国成立后的印刷本,听母亲说,是爱书如命的大舅偷偷从自家里拿出来放在我家阁楼上的,放在一个大木柜里,里三层外三层的藏得极是严实。而大舅是经常来家作客的',时不时的会教我认些字,及至我后来开始念书了,多多少少识得几个字了,便常常的去那阁楼上,翻那些有精美图页的书籍。

  常常是爷爷奶奶在楼下大堂里,踩着织布机织布的哐啷哐啷的有节奏的声音,而我便在那个阁楼里,在织布的哐啷哐啷的声音里,沉浸在那些似懂非懂的文字里,度过了我短暂而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及至后来,去自贡城里念高中了,那些书依然还是我很可亲的玩伴。

  高中的学校是坐落在一座山下的,那山就是天池山,山上有座天池寺。因离家太远,不得经常回家,离家的孩子在异地求学,都是会生出寂寞心的,而这小小的寺院便是那时节,我休周末时最好的去处,一个可以一本书就度过一天的好去处。

  从学校的后门缺口处翻过墙去,有一条小路,直通山上的天池寺。路有些陡峭,不过,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小伙子来说,是不算什么的。上得山来,山顶处是一块不大的平地,铺着厚厚齐整的青石板,走上几步,便是十几层石阶,石阶蜿蜒尽头处便是一座拱立的石牌坊,上面有三个遒劲的楷体字——天池寺。过了牌坊,向前走几步,转左,拐角,可以看到禅寺的大门了。跨进大门,穿过一道雕梁画栋的九曲长廊,迎面是一汪清池,池中养有青莲,每每在8、9月时节,花叶繁丽,一池莲香,尽熏远近。然后,向左,拐角,走过一个宽阔的布满假山与流水的庭院,出了圆月形的院门,经过一道长长的泡桐树掩映的过道,再向左行去,有一处种满了各类鲜花、瑶草与朴树的用篱笆墙围住的园地,顺着篱笆墙走四、五分钟,即来到篱笆墙的门前,轻轻推开门出去,是一道用碎碎的青石子铺成的小路,沿着石子路蜿蜒的向前走去十多分钟,就可以来到一处鸟语花香的树林子里。很多时候,阳光晴好,木叶婆娑之间,漏下的日头的熹微光荫,便静静的洒在身上,任你慵懒的靠着一株树干坐在软软的草地上,就这样,游离在书页上的文字里,静静的,便可过上一天……现在想想,那样子的岁月,是多么的好。

  不知道,是不是,人是年龄越大便离家越远的了呢?

  我现在落居于离家几千里的异乡,偶尔西望,——那个天青色的烟雨里的原乡,我心里总是会有那样的一抹惆怅,真怕呀,很多时候,在时光的转角处,向左一转身,便把你遗忘,也或者说,在归不去的旅途中,一转身,是被你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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