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水性的诗词
不知道为什么,唐诗宋词之后中国的诗词蓦然衰落了。就算明朝一些人试图恢复汉唐雄风,也只是主观上复古、复古、复古,客观上很难超越。从宋到明,前后不过一百年,比五胡乱华还短。
这可能和之后的人们心思不用在自我而是用在公用事业上有关系,科举呀,升迁呀,大家都争取公共价值,而丧失了自我认知……像陶渊明这样的极品男几乎绝迹了,不是说宋朝以后中国人智力下降了,审美衰退了,而是似乎一下子觉得,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因此创造减少了,也不自信了。想想皇帝都不是自己人,自己是谁?这种对比落差太大了。
还有一个原因我觉得这主要是因为时代特色和情境变化了。诗词也好,其他文艺形式也好,虽然从审美上来说是具有世界性的,但是艺术作品肯定是附着于心理状态上的。人的心理却是和地理环境相配合的。比如,你听挪威的音乐能听到北大西洋暖流的雄浑,你听缅甸的音乐能隐约想到热带莽莽无涯的草甸和丛林。更不用说青藏高原上的音乐了。对应的,你读唐诗,也能感受到诗人们在环境面前的自信,这种自信根本不是现在站在黄河中下游看到的一望无际的玉米地的感觉,而是透露着一种内蕴的灵气。再举个例子,不是说在北京的交响乐演奏不好欧洲的古典音乐,但是说到接地气和可持续发展,还是要去北欧的峡湾,潮湿的雾气和暖阳,星辰和大海。也不是说中国人不具备瑞典童话中的爱,而是写不出来那样动心的海洋性质的文字,没有那种感动。
尽管中国唐朝以前的重心是在关中的,但是文化中心始终在关中的东部,也就是洛阳以东的地区。文化的发展也主要是在东部铺展的,就这样从《诗经》到诗词,从传奇到小说。这就表明中国文化素质并非黄土和风沙的性质,而是有竹林、小溪、江河、暖云、小岛这样的湿润性质。也就是有山有水有树有人这样的环境。关中只是跟随和附和者。很多被贬谪到边地(现在是好地方)的文化人儿都是在当地将自己的写作发展到顶峰。
汉朝文化是粗糙蒙昧的,魏晋南北朝文化是比拟向上的,也就是和从印度传来的佛教等比拟,相当于近代日本学习欧美的那种昂扬自信,尽管略显幼稚。唐朝文化则是辐射状的,也就是每位诗人到任何地方都有一个制高点的圆心:长安,因此是多系而一心的,也因此有居高临下的自信心,无论是边塞还是岭南,都有一个中心。
宋朝文化在形式上是登峰造极的,但是并不自信,因为它是无心的,就像有躯体而无灵魂,这个“心”就是丢失的北方(或曰中原)。汉民族从未经历过这样有高度自觉的'文化失落,虽然以前也有过外地入侵,但是那时候汉民族还没有发展出高度自觉和自我认知,更没有在文化上和其他民族划清界限,但是宋朝不同,汉民族明显得只是夺得了中国的文化遗产,却丧失了一种合法继承权,和中原相匹配的主导力。听宋词,似乎也能听到一种溪水下渐的清响,或者更确切地说就是:江河日下。
我觉得在公元1000年北京时代开启之后,一种海洋气息便取代了原来的竹林和溪水,虽然在心理上渤海不是一个很大的海湾。与时俱进的,世界的海洋之门也在渐渐开启。后来世界强国的重心都不自觉得向海洋靠近,汉民族的脚步明显慢了几拍。于是我们看到很多在大海上奔跑的小国和在陆地上蜷缩的大国。海洋时代的诗歌是用字母写出来的,其实也只有在北京能听得懂这种字母的节奏,蓝色的,世界的,星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