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的“湘灵情结”和“长恨歌”
《长恨歌》作于元和元年(806),是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成名作。以下是小编分享的白居易的“湘灵情结”和“长恨歌”,欢迎大家阅读!
清代学者赵翼在《瓯北诗话》中说:“香山诗名最著,及身已风行海内,李谪仙后一人而已……盖其得名,在《长恨歌》一篇。”赵翼的评价颇能代表学界对白居易诗歌成就的主流看法。或许是咏吟对象太特殊,或许因为故事情节太感人,白居易在世时,这首诗的名气就已经很大了,甚至有歌妓在别人面前夸口说:“我能诵白学士《长恨歌》,岂与他妓等哉!”就连唐宣宗都在写给白居易的悼念诗中夸赞说“童子解吟长恨曲”。
关于这首诗的创作缘起,白居易的好友陈鸿在《长恨歌传》中说过:“元和元年冬十二月,太原白乐天白校书郎尉于整屋,鸿与琅邪王质夫家于是邑,暇口相携游仙游寺,话及此事,相与感叹。质夫举酒于乐天前日:‘夫稀代之事,非遇出世之才润色之,则与时消没,不闻于世。乐天深于诗,多于情者也,试为歌之,如何?’乐天因为《长恨歌》。意者不但感其事,亦欲惩尤物,窒乱阶,垂于将来者也。歌既成,使鸿传焉。”后世学者对陈鸿的说法几无异议,即白居易是在友人王质夫的提议下创作了《长恨歌》,而且其初衷是想“惩尤物,窒乱阶,垂干将来”,即讽刺时事,昭示未来,但学界也普遍注意到另一种情况,即随着李杨故事情节的展开,作者的情感和创作心态逐渐发生了变化,诗中所流露出的,更多的是对李杨爱情悲剧的同情,对李杨忠贞不渝的爱情品格的赞美。
学界虽然认识到《长恨歌》具有双重主题,可是为什么诗人的情感趋向出现了如此大的转折,创作初衷发生了近乎颠覆性的转变?对于这个问题,目前的关注似乎还不够。
通过对白居易感情经历和有关诗作的考察,笔者发现,诗人的创作初衷之所以发生如此大的转变,可能和他心中浓郁的“湘灵情结”有关。
白居易与湘灵之间有一段曲折的爱情经历。从他二十多岁(793年前后)与湘灵相爱起,到《长恨歌》的创作(806),中问经历了十多年的苦恋历程。这势必会对白居易的爱情观产生深刻的影响。
白居易二十二岁左右与湘灵在符离(今安徽宿县北)相识并双双坠人爱河。他在《独眠吟》诗中写道:“夜长无睡起阶前,寥落星河欲曙天。十五年来明月夜,何曾一夜不孤眠。”从中国古诗文纪年的习惯考察,诗中的“十五年来”不应是虚指,而应是实指。据朱金城先生考证,《独眠吟》大约写于元和二年( 807)以前,即白居易三十六岁以前,这样可以推算出,白居易与湘灵定情时间在贞元九年(793)左右,此时他二十二岁左有,临时居家符离。
在白居易心中,湘灵是非常美艳动人的。他在《冬至夜怀湘灵》写道:“艳质无由见,寒衾不可亲。何堪最长夜,俱作独眠人。”虽然诗人并没有描写湘灵如何“艳”,但肯定是很漂亮的。湘灵不仅长相美,而且对白居易非常体贴。元和十二年(819),白居易谪居江州时,孤独绝望。有一天他偶然间看到一双布鞋,便勾起了对旧人湘灵的无限思念之情,于是便写下了《感情》一诗:“中庭晒服玩,忽见故乡履。昔赠我者谁?东邻婵娟子。因思赠时语,特用结终始。永愿如履綦,双行复双止。白吾谪江郡,漂荡三下里。为感长情人,提携同到此。今朝一惆怅,反覆看未已。人只履犹双,何曾得相似。可嗟复可惜,锦表绣为里。况经梅雨来,色黯花草死。”当这一对情人即将分别之际,湘灵把自己做好的鞋子赠送给白居易,以此表达自己对心上人的关爱和体贴。这双鞋子成为他们恋情的见证,伴随着诗人度过了最艰难的江州贬谪生活。
暮暮朝朝的思念在白居易这里都化作了一首又一首优美而苦涩的诗篇,如大约作于贞元十六年( 800)以前的《寒闺夜》:“夜半衾稠冷,孤眠懒未能。笼香销尽火,巾泪滴成冰。为惜影相伴,通宵不灭灯。”诗人在夜深之时仍辗转难眠,通宵都留着灯盏只为有影子聊可做伴,对湘灵的相思令诗人倍感孤独,不禁泪滴沾巾,泪结成冰。这说明他对湘灵的依恋非常之深。此时诗人不到二十九岁。朱金城先生说:“视诗意当与后一首《寄湘灵》有关”。《寄湘灵》是白居易大约于唐贞元十六年( 800年)旅�持菔彼�作,诗为:“泪眼凌寒冻不流,每经高处即回头。遥知别后西楼上,应凭栏干独自愁。”诗人因思念湘灵而流泪,每经高处,都要回头遥望故乡。诗人知道,此时的湘灵也一定在西楼上凭栏遥望着他,愁绪万下。诗人对湘灵的'眷念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遗憾的是这对有情人最终没有成为眷属,白居易《感秋寄远》“燕影动归翼,蕙香销故丛。佳期与芳岁,牢落两成空”印证了这一结局。此诗约作于贞元十九年(803)至永贞元年(805),此时诗人大约三十二岁至三十四岁,居于长安。朱金城先生说:“本卷另有《冬至夜怀湘灵》《寄湘灵》二诗作于此诗之前,时间相去甚远,疑此诗亦系寄其恋人湘灵之作。据诗云:‘佳期与芳岁,牢落两成空。’则知好事或已不谐矣。”与湘灵比翼双飞、形同连理,这只能成为白居易一生遥不可及而又难以割舍的心愿。
从现存资料看,白居易写给湘灵最早的一首诗是《寒闺夜》,诗人二十九岁以前写作,最晚的一首诗是《潜别离》,诗人五十二岁在杭州刺史任上写作,时间跨度为二十三年左右。可见,白居易对湘灵爱得深挚而恒久,在他的心中久已形成了“湘灵情结”。这一情结伴随着诗人走过无数个春夏秋冬,度过无数个漫漫长夜,也势必会影响到白居易的情感态度,影响到他的诗歌创作,尤其是影响到长篇叙事抒情诗《长恨歌》的创作。从某种程度上说,创作于元和元年(806)的《长恨歌》,折射了白居易与湘灵相爱而不能相守的痛苦经历,反映了诗人对忠贞不渝的爱情品格的追求与坚守。
据日本新见《白氏文集》中的佚文《长恨歌序》:
中国现存各种版本的《白居易集》皆未收录这段序文。此序文开篇即明言“长恨”乃贵妃之恨。又说“不久却丁人世得为配偶,以是为恨耳”,指明此“恨”是贵妃不能重返人间、与玄宗重续旧约之“恨”。篇末又说:“玄宗与贵妃,处世间为夫妻之至矣!”这些叙述,正与白居易在《长恨歌》中的深情所咏“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兀绝期”等诗句浑然相融。这说明《长恨歌》的真实创作意图应该是同情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悲剧,赞美他们忠贞不渝的爱情品格。
《长恨歌》用大量的篇幅叙写了唐玄宗李隆基对杨贵妃的无尽爱恋与思念,其之所以“浏漓顿挫,独出冠时”,就在丁这是内心有着“湘灵情结”的白居易的心血之作。他在804年前后为湘灵写下了那首《感秋寄远》(惆怅时节晚,两情下里同。离忧不散处,庭树正秋风。燕影动归翼,蕙香销故丛。佳期与芳岁,牢落两成空),也与《长恨歌》曲异而情同。
综上所述,白居易创作《长恨歌》的初衷是讽刺唐明皇荒淫误国,但后来之所以转变为同情李杨爱情悲剧和赞美不离不弃的爱情品格,这应当与白居易怀有浓郁的“湘灵情结”有关。白居易在《琵琶行》和《夜闻歌者》等作品中,对歌女始终怀有一种悲悯同情心态,都与他的“湘灵情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