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蝶恋花·春景》文学赏析
这里的“多情”与“无情”常被当爱情来解释,有感怀身世之情,有思乡之情,有对年轻生命的向往之情,有报国之情,等等,的确可谓是“有情”之人;而佳人年轻单纯、无忧无虑,既没有伤春感时,也没有为人生际遇而烦恼,真可以说是“无情”。
作者发出如此深长的感慨,那“无情”之人究竟会撩拨起他什么样的思绪呢?也许是勾起他对美好年华的向往,也许是对君臣关系的类比和联想,也许倍增华年不再的感慨,也许是对人生哲理的一种思索和领悟……作者并未言明,却留下了丰富的空白,让读者去回味,去想象。
《蝶恋花·春景》赏析二
这是一首感叹春光流逝、佳人难见的小词,词人的失意情怀和旷达的人生态度于此亦隐隐透出。
上片就眼前所见写景,写春光将尽,这实写。伤春中隐含思乡情怀。
首句“花褪残红青杏小”,红花落尽,枝条上留下的是花的残痕和苦涩的小青杏,既点明春夏交替的时令,也揭示出了春花殆尽、青杏始生的自然界新陈代谢的规律,虽是写景,却仍蕴含思理。
“燕子”二句,小燕子逐春飞来,恋春不已。绿水环绕山村人家,春情留连不断。细细品味,残破、惨淡之情油然而生。既交带了地点,也描绘出这户人家的所处环境,空中轻燕斜飞,舍外绿水环绕,何等幽美安详!“人家”二字,为下片的`“墙里佳人”的出现,作了暗示和铺垫。然而,我们读词时,却必然会联想到当日春光明媚的景象:山花烂漫、柳絮飞扬,冰消雪融后的小溪水,淙淙流过山村人家,燕子戏水闹春,这样的春日,怎不令人神往!两相对照,眼前春的归去,又怎不令人黯然神伤!这种情景交炼而得言外之意的妙笔,正好比一抹彩云,去留无迹。而这种对春的向往却在我们心里留下了抹不掉的印迹。
“枝上”二句,先抑后扬,在细腻的景色描写中传达出词人深挚旷达的情怀。柳絮漫天,芳草无际,最易撩人愁思,着一“又”字,见得谪居此地已非一载矣。这也是说春归去的一种景象。然而,柳絮在古典诗文中,往往是薄命女子的象征,看见柳絮,很自然地又联想到被遗弃的女子,随风飘摇,没有空白之处。杏子虽然是酸苦的,但它还是会让人联想到落去的鲜花,而柳絮呢?落就落了,谁还惦记呢?这恐怕就是词人身世的自叹吧!
“天涯何处无芳草”,表面似乎只是说天涯到处皆长满茂盛的芳草,春色无边,实则化用《离骚》“何所独无芳草兮,又何怀乎故宇”之意,谓只要随遇而安,哪里不可以安家呢?“我生百事常随缘,四方水陆无不便”(《和蒋夔寄茶》)。在后来的贬谪海南时期,作者又高唱着“日啖荔支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食荔支二首》其二);“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六月二十日夜渡海》),均是在思乡的伤感中蕴含着随遇而安的旷达。 诗人正自哀怜,满眼芳草使眼前一亮,春天虽然去了,可芳草哪里没有呢!
苏轼曾因反对王安石的新法出任杭州通判。后又因作诗讽刺新法,被捕入狱。出狱后责受黄州团练副使。哲宗即位后,旧党执政,苏轼被召还朝任翰林学士。绍圣三年,他五十九岁时,新党再度执政,就又先后被贬岭南惠州和海南琼州。
苏轼本是一个很有政治见解的政治家,也并非顽固的保守派。即使在他被贬出官以后,也为人民做了不少好事。关心人民疾苦,兴修水利,改进农业生产;鼓励、培养文人后辈,但却得不到君主的知遇之恩,始终不被重用。即使如此,仍未改变他对生活的乐观态度。
他的这种达观思想,是以老、庄思想为基础的。《东坡先生墓铭志》中载有“幼读《庄子》‘得吾心矣’”的感悟。《志林·道士张易简》中说苏轼“八岁入小学,以道士张以简为师”。《志林·论修养帖寄子由》还说词人“任性逍遥,随缘放旷,但尽凡心,别无少胜解”。因此,词人能随缘自适,“无所往而不乐”,不为世尘所囿,正是苏轼诗词的理趣所在。
下片抒情,是虚写。借偶然遇到的情事,表达“墙外行人”的失意、惆怅和苦闷。闻声而不见佳人的懊恼和惆怅。“墙里秋千”三句,用白描手法,叙写行人(自己)在“人家”墙外的小路上徘徊张望,只看到了露出墙头的秋千架,墙里传来女子荡秋千时的阵阵笑声。词人至此才点出自己的身份是个“行人”,固然是指当下自己是这“绿水人家”墙外的过路人,但也有着“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临江仙·送钱穆夫》)的含义在内的。上片的“天涯”如果是隐指惠州远在天涯海角,则此处的与佳人一墙之隔而莫通款愫,不也是咫尺天涯吗?尾二句是对佳人离去的自我解嘲。行人自知无法看到墙内佳人的身姿容貌,只想再驻足聆听一会儿,孰料佳人此际已荡罢秋千离去,尚不知墙外还有一个多情的行人,这怎不令人懊恼呢!此二句极有理趣,盖佳人之“无情”,乃因不知有墙外“多情”行人之存在也,而世间带有普遍性与必然性“人世多错迕”之事,又何止此一件呢?词人一生忠而见疑,直而见谤,此际落得个远谪岭南的下场,不也正是“多情却被无情恼”吗?作者嘲笑自己的多情,也就是在嘲笑那些加在自己身上的不公的命运,在笑一切悲剧啊!
全词构思新巧,奇情四溢。写景、记事、说理自然,寓庄于谐,语言回环流走,风格清新婉丽。清人王士禛认为:“‘枝上柳绵’,恐屯田(柳永)缘情绮靡,未必能过”(《花草蒙拾》)。这正是作者韶秀词风的体现。《词林纪事》卷五引《林下词谈》云:“子瞻在惠州,与(侍姬)朝云闲坐。时青女初至,落木萧萧,凄然有悲秋之意。命朝云把大白,唱‘花褪残红’,朝云歌喉将啭,泪满衣襟。子瞻诘其故,答曰:‘奴所不能歌者,是”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也!’子瞻翻然大笑曰:‘是吾政悲秋,而汝又伤春矣’。”朝云的悲泣,是因为她体味到了其中所包含的旷达与感伤相杂的情怀。此词在旨趣上与贺铸《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相近,均是用“香草美人”的手法抒发自己在政治上的失意心情。然而在悲苦失意中又含蕴着乐观旷达,这种精神是贺词中所没有的。苏轼人格和作品的魅力也正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