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者的忧伤
我家小儿未上幼儿园时,有一次与同事的儿子一起玩耍。两小儿促膝搭积木。同事的儿子似是把玩事业,始终保持沉默,一脸深刻,很是酷派。我家小儿却时不时地发出一些不明所以的呢喃,欲与玩伴交流的意思,玩伴并不搭理,又发出自我解嘲的嬉笑。
同事说:你家儿子很滑稽哦!
时隔多年,小儿已长成少年。每遇我沉默无语,他便会与我搭讪说笑话,偶尔好笑,大多无话找话,无聊的样子。过后问其为何如此?他淡然一笑:姆妈咬嘴唇了。
此话似是随意,而我听了,却忽觉心痛不已。想起自己小时候,亦是可以敏感到嗅出父母的情绪而替成年人无端操心。父亲为何一下班就捧着书看而不似平时那样谈笑风
http:// 生?母亲为何整日坐在缝纫机边干活不说一句话?便找寻着话题去打扰父母,目的是为更多地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或者,让父母为解答我的问题而从不良的情绪陷阱中摆脱出来。他们的好几次冷战,就在我的插足下偃旗息鼓,不了了之。父母每说起此类往事,旨在赞扬我从年少起就聪敏细心,而我却常常害怕提到这样的话题。其实,小小心灵受创的感觉,留至今日,依然隐隐犹痛。自然已经遗忘彼时用了什么方法克制某种无以名状的恐惧,而仿若无事地在父母面前说这说那,甚至故作无知状、开心状、傻妞状……看似胡言乱语、一派天真,其实内心煎熬着,暗暗察言观色,发现阳光照回父母的'容颜,才窃窃欣喜而放下心来,真正用心良苦。
长大以后,父母再发生唇齿磕碰的事,我就是当仁不让的裁判了。说理、劝导信手拈来,也有了父母认为足够的社会经验和学识资本,裁判定论,基本信服。自然,长辈之间发生矛盾,从冷战到热争,都不再让我产生些许恐惧。
我不再恐惧,是因为我自认为有了足够的能力和胆量去解决困境。而一个拥有很多孩子所不能企及的能力的成年人,往往最容易忘记自己不曾具备这种能力时的无奈和恐慌。我,亦是如此。直到儿子说:姆妈咬嘴唇了。
从此以后,我不再轻易咬嘴唇,是因为我家的这个少年,他知道我的牙齿和嘴唇之间用力的触碰,是某种坏情绪的流露。他敏感如此,让我忽觉心疼与自责。当一个孩子表现出活泼天真、无忧无虑时,我们是否想到,他们快乐的表面之下,也有他们的恐惧和忧伤?我们总是以为,孩童的心,应是简单无邪,却不知他们亦是有着我们曾经有过却已
遗忘的创痛。孩童如此,成年人也一样。未必开朗者即快乐者,未必欢笑者即幸福者。有人爱说笑话,爱幽默一把,是为了周围的人开心而笑。这个人,往往被定论为一个开朗的人,一个少有忧愁的人。很少有人想到,制造快乐的人,内心淤积的伤怀,相比整日忧虑愁苦的人更加累重。
我想,每个人的内心都由一半快乐和一半忧伤组成,只是,有些人隐匿快乐,示人忧伤;有些人却收藏忧伤,表达快乐。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这样说,一个人的内心究竟是快乐多还是忧伤多?答案正与他的表现相反。
你更愿意把什么给予他人,把什么留给自己?
现在,我要真诚地向那些快乐的人们致以敬意,因为我相信,他们是把痛苦和忧伤,悄悄地收藏在了自己的心怀里。
薛?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