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花还在
老屋,我挂念着现在的你,亦很想念昔日的你,就像钗头凤搁下了最后一笔,相思成疾。你的浮华被岁月漂洗,你,还是在的。就好似灿烂的春去了,心中花,仍在。
老屋是我抹不去的情,是我剪不断的念……
小时的屋,不老。清亮透蓝的瓦,粉白的墙,就连墙边的淡竹,门前的古槐都有出尘之姿。这是老屋的春日。从小时候至长大,我在老屋里看着燕子去了又来,桃花谢了又开,一晃十载。我从一个天真无邪的三岁孩童,出落成初出茅庐的少女。我一步步向最美的年华迈去,而老屋却一步步从春的醉梦中醒来。我己初长成,却忘了,忘了抱了我十三载的老屋,它的皱纹又添了几许。
许久未回老屋,只一次,让我蓦然发现,原来它比我想象的,还要老。岁月云烟似的在粉墙黛瓦上掠过,留下许多斑驳。门前的古槐,枝叶繁茂,遮去了大半的光晕。可,明明是茂盛的叶,却予我一身的苍凉厚重。袅袅熏烟从后边的新房盘然而起,宛如一条扯不断的白绫。嘲笑地笼住了老屋的顶,嬉戏着绕上了古槐的枝。时光在向我证明,老屋正随着它而衰老。我不得不承认,老屋的醉春一梦该盛开了。
我无言地走近老屋,仿佛听见老屋一字一句如璎珞敲冰,讲述这岁月留予的`疮疤。我伸手轻拂墙壁,指尖能感到附着的尘埃,那尘好厚好厚。我忽然抽回手,后退几步。惊动了几只麻雀,它们出人意料的没有惊叫着飞走,而是无声无息地扑腾着翅膀,悄悄地飞走。连它们,都不想搅碎老屋的梦;连它们,都想挽留住老屋远去的脚步。
随老屋老去的,还有逝去的往事……
我仿佛看到了,外祖母在厨房中忙碌,一杯冒着蒸蒸水汽的茶置于一旁,待她忙完了,茶水也凉透了。而灶台上那镶着银边的青花碟上,几块羊脂玉般的槐花糕正微微地颤动着。我又好似看见外祖父拿着绣着傲梅的手帕擦拭着他的钓竿,墨绿色桶里的鱼儿,在记忆中多得数不清。门前的母亲正叉着腰数落我欺负弟弟不懂事,我一边同她插科打诨,一边奔向坐在槐树下的父亲,寻求他的“庇护”。而父亲,正悠闲地坐在槐树下,安抚被我欺负得嚎啕大哭的弟弟……
这些场景暖暖的,犹在眼前。老屋老了,人,也老了。银发在长辈们的黑发中发芽。
我想,老屋会像人一样一直苍老下去,直到断壁残垣的那一天。可无意间却听到了外祖父母的谈话。老屋,要拆迁了。如今,我仍清楚地记得,外祖父的脸,绷得是那么紧,浑浊的双眼越发没了光彩,外祖母的眼泪,濡湿了手帕……我的心,亦是痛的。
老屋的梦,终是繁茂缤纷了。它依旧悠远地守望着门前的青石板路,等待着被拆迁的那日的到来。那灼灼沧桑的目光,是那样黏稠,让人入骨思念,又是那样惆怅。它是一曲唱不完的戏;是一首吟不完的诗;一段叙不完的往事。萦绕身侧,伫立枕畔。老屋是老了,但在我的心里,风韵依旧。
老屋啊,如今的你似老故事里的泛黄桥段,半聋半哑失了声息。但不妨事的,“春去花还在”,在五千年的轮回中掐灭了春的烟火,却留下了馥郁芳香。老屋走了,但它仍旧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