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散文

时间:2014-08-02 01:43:47
染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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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散文

  现代散文是指除小说、诗歌、戏剧等文学体裁之外的其他文学作品。其本身按其内容和形式的不同,又可分为杂文、小品、随笔等。

  园子里的春天

  春天总是最先叩响园子的竹门,然后,将去年熄灭的火把,一束一束点燃。这时候,独守空房的冬天就像一匹凄厉的狼,在骤然而来的火焰里弃阵而逃。火焰使它孤独的目光无所适从,大地的花裙子让它迷路。它夹着枯槁的尾巴,一步一步退缩。

  春风猛烈地漫涌进来,园子犹如天然的火塘,星子四溅。早起的奶奶一脚踩空,落进了“大姑娘窗前绣鸳鸯”的老歌里,不能自拔。她桃花一般姣好的面容,在我们慵懒的春梦中,栩栩如生。

  桃红柳绿,蔬菜拱土,年轻时许下的诺言,再一次发芽,满园子的春讯,喜上眉梢。一颗发白的草籽,它怎样落在土里,又以怎样的勇气挽住季节的臂膀?奶奶咧开的嘴角,泄露了春天的秘密。

  不消几天,孤单的篱笆就会被满腹的心事掩盖起来,那鲜嫩的豆角,像诗歌的月牙,在小河淌水的尽头搁浅。茴香的根会围着地埂成长,茭瓜会在水中诞生它们的婴儿,马齿笕菜蓄满了稠密的奶汁,蝴蝶的翅膀迷惑着鸟的眼睛。而四围燃烧的花朵会一点一点成为彩色的灰烬,飘荡着,垂落着,挡住虫子们回家的路。如果一只蜜蜂进到园子里来,它肯定会被醉倒,春天的园子本身就是一块巨大的蜜糖,而我们要做的,是把它沿沟剖开,亲手把生活的根,放进去,就像把一颗跳动不安的心,托付给一个人。

  只要再来一阵春风,爱情就将挂果,那是属于我们的爱情啊,但我们一无所知。

  天涯

  吴伯箫

  访问海南岛的农场,我们路过了“天涯海角”。

  唐朝宰相李德裕从潮州司马再贬崖州司户,曾有《登崖州城作》:“独上高楼望帝京,鸟飞犹是半年程。青山似欲留人住,百匝千遭绕郡城。”“天涯海角”就属古崖州。想象里那是很遥远的地方。

  八十年代第一春到“天涯海角”,我们是带着兴奋的心情的。

  快步走过一段沙石路,迈下海边并不修整的石台阶,迎面是一座半圆不方的巨大青灰色岩石,象海门的天然屏风。岩石上刻着郭老的三首诗,第一首诗的开头说:“海角并非尖,天涯更有天”,概括而又明确地告诉了我们眼前的实际情况。我们来自辽阔的山河大陆,面前又是过边的碧海汪洋。哪是海角呢?人,依然屹立在天地间水陆紧连的地方。一念突兀,感到时代的伟大、作人的骄傲了。论时令,正是冬季,北国飞雪纷纷,出门要戴皮帽,穿短袖衫,摇葵扇,还是汗流浃背,最好是跳进大海里游泳,冲凉。看来“小小寰球”的确嫌小了,几个小时飞机就飞过了寒温热三带,而祖国是辽阔广大的。“天涯海角”也还是被包围在我们广漠的陆海中间。

  在岸上,椰林凌霄;看海里,巨浪排空。“波青海面阔,沙白磊石圆”,又是郭老的诗写出了这一带的壮丽景色。天然啸聚踞,姿态万千。有的更象金水桥边的石狮子,坐镇南天门,气势雄伟,万钧巨力也难撼摇它一根毫毛。在一尊独立的圆锥形高大的岩石上,不知什么年代刻有“南天柱”四个遒劲大字,看上去真有点象独支苍穹的样子。想到共工氏“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圻,地维绝”的远古年代,“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级”,这可就是那时的遗物么?不禁令人追慕宇宙洪荒世纪,原始巨人开天辟地地业绩的宏伟了。

  旅伴告诉我当地传说的一个神话故事:很久以前,从南来的贼船,抢掠渔民,霸占了停在海弯的渔船,欺压得渔民无家可归。忽然一只神鹰,在高高的天空,展开云幕一样的翅膀,撒下一阵巨大的圆石,把贼船砸个粉碎,挽救了渔民。那些圆石就至今散乱地留在海湾的沙滩上,成为千年万年惩罚侵扰渔民的贼船的见证。

  《崖州志》记载:清朝雍正知州程哲在海湾一块巨石上面写了“天涯”两字。“天涯”两字我看到了。上下款也刻了“雍正”、“程哲”的字样。但是心里想:雍正年间离现在才二百五十来年,恐怕不是“天涯”命名的开始的开始吧。就书法说,程哲的字笔力也太弱了。跟巨石比起来显得太小,跟海天的气势更不相称。站在退浪的平沙上,趁一时兴奋,不自量力,弯下腰去伸出右臂,用手作笔奋力在沙上也画了“天涯”两字。象做了一番不朽的事业,自我欣赏。字画在沙上,豪情刻在心里。不想字刚画好,一层海浪滚来把沙上的字抹掉了。激浪冲沙,洗刷得很彻底,“天涯”已了无痕迹。——这时涛声杂着笑声,一齐袭来。抬头寻笑声看去是十多个男女青年海军把自己围上了。个个伸出大拇指,连声叫“好!”原来他们正在赞赏沙上篆刻,五指书法呢。大家一一握手。谈起来知道他们都是上海初中毕业生,去年入伍,驻地不远,是趁星期天到“天涯海角”来逛逛的。谈得投机,兴致都来了,邂逅相遇,立刻成了忘年交。看他们朝气潮涌,英姿焕发,不禁还伸了拇指,回敬,回敬他们以祖国南大门的卫士,真正的当代神鹰。

  在旁边新眼看到这一幕热闹场面的另一位旅伴,一时心热起来,便即席赠诗,诗的中间四句是:“手书‘天涯’沙滩上,大海惊喜急收藏;后人到此不见字,但闻涛声情意长。”表达了大家的欢快情怀。

  字画在沙上,只能是海市蜃楼的倒影,是会瞬息即逝的。还是学自己喜爱的德意诗人亨利希·海涅吧。他在《宣言》里抒写:

  我用力的手臂从挪威的森林里

  拔下那最高的枞树

  深深地把它浸入

  爱物纳织热的的喷火口,

  然后,用蘸着烈火的巨笔

  我写在黑暗的天上……

  就地取材,用海南岛上高耸挺拔的王棕作笔蘸火,我要写的将不是“天涯”,而是洋溢在内心里的真实的颂歌。从此,在天上闪耀着那燃烧的.永不消灭的火字,而所有旅居异乡的游客和最远的一代代的子孙,都将欢呼地读着那天上的颂歌。颂歌的取强音,燃烧得最红的火字是:“可爱的祖国!”

  贪着畅怀遐想,海滩再里边另一尊岩石上还写着“海角”两字,我却失掉了欣赏的机会。归途被旅伴讥笑说:“不远万里来海南岛,却只看了‘天涯’,而没看到‘海角’。”自己也真感到有些愧悔。幸而在海边跟旅伴一道奔邓游赏的时候,争着拾得了一些贝壳、海石花和玲珑剔透的上水石。带回首都,凭回忆和想象我要精心设计一盆盆景,放在座前案头,天天纵怀神游。盆景题目一定写全称:“天涯海角”。

  潭柘寺戒坛寺

  朱自清

  早就知道潭柘寺戒坛寺。在商务印书馆的《北平指南》上,见过潭柘的铜图,小小的一块,模模糊糊的,看了一点没有想去的意思。后来不断地听人说起这两座庙;有时候说路上不平静;有时候说路上红叶好。说红叶好的劝我秋天去;但也有人劝我夏天去。有一回骑驴上八大处,赶驴的问逛过潭柘没有,我说没有。他说潭柘风景好,那儿满是老道,他去过,离八大处七八十里地,坐轿骑驴都成。我不大喜欢老道的装束,尤其是那满蓄着的长头发,看上去罗里罗唆龌里龌龊的。更不想骑驴走七八十里地,因为我知道驴子与我都受不了。真打动我的倒是“潭柘寺”这个名字。不懂不是?就是不懂的妙。惰懒的人念成“潭柘”,那更莫名其妙了。这怕是中国文法的花样;要是来个欧化,说是“潭和柘的寺”,那就用不着咬嚼或吟味了。还有在一部诗话里看见近人咏戒坛松的七古,诗腾挪夭矫,想来松也如此。所以去。但是在夏秋之前的春天,而且是早春;北平的早春是没有花的。

  这才认真打听去过的人。有的说住潭柘好,有的说住戒坛好。有的人说路太难走,走到了筋疲力尽,再没兴致玩儿;有人说走路有意思。又有人说,去时坐了轿子,半路上前后两个轿夫吵起来,把轿子搁下,直说不抬了。于是心中暗自决定,不坐轿,也不走路;取中道,骑驴子。又按普通说法,总是潭柘寺在前,戒坛寺在后,想着戒坛寺一定远些;于是决定住潭柘,因为一天回不来,必得住。门头沟下车时,想着人多,怕雇不着许多驴,但是并不然─—雇驴的时候,才知道戒坛去便宜一半,那就是说近一半。这时候自己忽然逞起能来,要走路。走罢。

  这一段路可够瞧的。象是河床,怎么也挑不出没有石子的地方,脚底下老是绊来绊去的,教人心烦。又没有树木,甚至于没有一根草。这一带原是煤窑,拉煤的大车往来不绝,尘土里饱和着煤屑,变成黯淡的深灰色,教人看了透不出气来。走一点钟光景,自己觉得已经有点办不了,怕没有走到便筋疲力尽;幸而山上下来一条驴,如获至宝似地雇下,骑上去。这一天东风特别大。平常骑驴就不稳,风一大真是祸不单行。山上东西都有路,很窄,下面是斜坡;本来从西边走,驴夫看风势太猛,将驴拉上东路。就这么着,有一回还几乎让风将驴吹倒;若走西边,没有准儿会驴我同归哪。想起从前人画风雪骑驴图,极是雅事;大概那不是上潭柘寺去的。驴背上照例该有些诗意,但是我,下有驴子,上有帽子眼镜,都要照管;又有迎风下泪的毛病,常要掏手巾擦干。当其时真恨不得生出第三只手来才好。

  东边山峰渐起,风是过不来了;可是驴也骑不得了,说是坎儿多。坎儿可真多。这时候精神倒好起来了:崎岖的路正可以练腰脚,处处要眼到心到脚到,不象平地上。人多更有点竞赛的心理,总想走上最前头去;再则这儿的山势虽然说不上险,可是突兀,丑怪,chan刻的地方有的是。我们说这才有点儿山的意思;老象八大处那样,真教人气闷闷的。于是一直走到潭柘寺后门;这段坎儿路比风里走过的长一半,小驴毫无用处,驴夫说:“咳,这不过给您做个伴儿!”

  墙外先看见竹子,且不想进去。又密,又粗,虽然不够绿。北平看竹子,真不易。又想到八大处了,大悲庵殿前那一溜儿,薄得可怜,细得也可怜,比起这儿,真是小巫见大巫了。进去过一道角门,门旁突然亭亭地矗立着两竿粗竹子,在墙上紧紧地挨着;要用批文章的成语,这两竿竹子足称得起“天外飞来之笔”。

  正殿屋角上两座琉璃瓦的鸱吻,在台阶下看,值得徘徊一下。神话说殿基本是青龙潭,一夕风雨,顿成平地,涌出两鸱吻。只可惜现在的两座太新鲜,与神话的朦胧幽秘的境界不相称。但是还值得看,为的是大得好,在太阳里嫩黄得好,闪亮得好;那拴着的四条黄铜链子也映衬得好。寺里殿很多,层层折折高上去,走起来已经不平凡,每殿大小又不一样,塑像摆设也各出心裁。看完了,还觉得无穷无尽似的。正殿下延清阁是待客的地方,远处群山象屏障似的。屋子结构甚巧,穿来穿去,不知有多少间,好象一所大宅子。可惜尘封不扫,我们住不着。话说回来,这种屋子原也不是预备给我们这么多人挤着住的。寺门前一道深沟,上有石桥;那时没有水,若是现在去,倚在桥上听潺潺的水声,倒也可以忘我忘世。边桥四株马尾松,枝枝覆盖,叶叶交通,另成一个境界。西边小山上有个古观音洞。洞无可看,但上去时在山坡上看潭柘的侧面,宛如仇十洲的《仙山楼阁图》;往下看是陡峭的沟岸,越显得深深无极,潭柘简直有海上蓬莱的意味了。寺以泉水著名,到处有石槽引水长流,倒也涓涓可爱。只是流觞亭雅得那样俗,在石地上楞刻着蚯蚓般的槽;那样流觞,怕只有孩子们愿意干。现在兰亭的“流觞曲水”也和这儿的一鼻孔出气,不过规模大些。晚上因为带的铺盖薄,冻得睁着眼,却听了一夜的泉声;心里想要不冻着,这泉声够多清雅啊!寺里并无一个老道,但那几个和尚,满身铜臭,满眼势利,教人老不能忘记,倒也麻烦的。

  第二天清早,二十多人满雇了牲口,向戒坛而去,颇有浩浩荡荡之势。我的是一匹骡子,据说稳得多。这是第一回,高高兴兴骑上去。这一路要翻罗喉岭。只是土山,可是道儿窄,又曲折;虽不高,老那么凸凸凹凹的。许多处只容得一匹牲口过去。平心说,是险点儿。想起古来用兵,从间道袭敌人,许也是这种光景罢。

  戒坛在半山上,山门是向东的。一进去就觉得平旷;南面只有一道低低的砖栏,下边是一片平原,平原尽处才是山,与众山屏蔽的潭柘气象便不同。进二门,更觉得空阔疏朗,仰看正殿前的平台,仿佛汪洋千顷。这平台东西很长,是戒坛最胜处,眼界最宽,教人想起“振衣千仞冈”的诗句。三株名松都在这里。“卧龙松”与“抱塔松”同是偃仆的姿势,身躯奇伟,鳞甲苍然,有飞动之意。“九龙松”老干槎丫,如张牙舞爪一般。若在月光底下,森森然的松影当更有可看。此地最宜低回流连,不是匆匆一览所可领略。潭柘以层折胜,戒坛以开朗胜;但潭柘似乎更幽静些。戒坛的和尚,春风满面,却远胜于潭柘的;我们之中颇有悔不该住潭柘的。戒坛后山上也有个观音洞。洞宽大而深,大家点了火把嚷嚷闹闹地下去;半里光景的洞满是油烟,满是声音。洞里有石虎,石龟,上天梯,海眼等等,无非是凑凑人的热闹而已。

  还是骑骡子。回到长辛店的时候,两条腿几乎不是我的了。

  一九三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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